忽然，他像是恢复了些许意识，右手微微抬起，嘴唇颤动，似是要呼喊求救，又像是在剧痛呻吟，反复几次，终是没喊得出来，嘴里又是一大口黑血喷出，彻底昏了过去。

    天微微亮的时候，米店伙计像往常一样开门准备洒扫迎客，一打开门，便见到躺在台阶下的石九诚，脑袋后一大滩血流满了台阶，漫延着的那些红的黑的血迹，都已经开始凝结了，伙计吓得一个机灵，满脸煞白，转身就往后院跑，边跑边喊：“掌柜的，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出事了”。

    米店掌柜张发奎昨晚在梨园听曲应酬，兴许是喝多了些，此时还在后院主房里蒙头大睡，被小二急骤的拍门声吵醒，顿时火气大发，“二疤子你催命啊，大早上的扰我清梦”。隔着门廊听到伙计那么一说，也是瞬间酒醒，自家门口阶梯上死了人，可别连累到店铺经营啊，于是急忙穿戴，和伙计匆忙赶往前屋铺头。

    掌柜张发奎出门一看，也是惊吓不已，战战兢兢的望着台阶边上这张青白的脸，眼角血痕刺目，一身大褂皱褶破败，一动不动的，想必已是死去多时。几丈外倒着一辆黄包车，背后躺着一个短褂身影，声息全无，怕也是难逃厄运。“啊，二疤子，快快快，去公租界巡捕房，说我们这出人命了”，掌柜慌张喊着，伙计二疤子也是慌忙窜出，往长街而去。

    掌柜张发奎小心翼翼的靠近，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叫道：“等等，二疤子，你看看是不是很眼熟。”这伙计定晴一看，：“嘿，这不是石公馆的九公子嘛，前两天还见他在梨园斗狗呢，哎，石公馆这回怕是要没落咯。”

    “这样，二疤子，你跑一趟石公馆，我去巡捕房，快。”

    公租界巡捕房于劝业扬大街东头，三五个大院子串联成一片，其中一栋三层的欧式洋房里，此时大清早的竟是灯火摇曳，人头攒动，三楼左侧的大办公室里，平时难得一见的高卢籍总巡捕罗恩·霍华德爵士正对着华人探长和几名巡捕司捕头歇斯底里用着高卢语的咆哮着，“蠢货，一群蠢货，一群卑劣的黄皮猴子，上帝该降下神罚，净化你们这些卑污的猪猡。”

    一阵狂风暴雨的咆哮和发泄之后，罗恩用生涩的华语阴沉沉的低声质问到，“刘探长，你来说说，从昨夜公使遇刺，到现在已经整整10个小时，你们都干了什么，敌人是谁，你们还是毫无线索吗？”

    办公桌前低头受训的几人，其中那位圆润发福的胖子，就是现今的租界巡捕房副巡捕，华人探长刘启，已经当了四五年探长的他整天花天酒地，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皱纹一颤一颤的，“爵士先生，昨夜收到通知的时候，巡捕房连夜封锁了附近的街道，同时派人封锁了火车站，督军12师也受命封锁了出城道路，目前各处都在紧急排查，特巡司也是全员出动控制了公使府，咱们巡捕房的也进不去啊，只能在外围做些辅助工作，相信特巡司那边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罗恩的脸色依然一片阴霾，八字胡抖动得越发厉害。事情严重了，杜枚格陛下委派克索尔公使驻华，作为他履任高卢帝国最高统治者的首次发声，克索尔此次从北平突然莅临津门，无疑是肩负着重要使命的，竟然在重重保护之下，连同副使，被人双双刺死于公使府邸，如果不能找出凶手，他罗恩就要完了，免职都是最仁慈的惩罚，有可能他都将直接被皇帝陛下就地处决于这远离家乡数万里之外的津门，即使他是霍华德家族的子嗣，是一名子爵。

    想必通过层层转接的越洋电报此时已经摆在国王的案桌上。罗恩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没有谁比他这个帝国派驻津门办事处的武官长兼驻地办主任，同时是诺大的租界区巡捕房的总巡捕更适合背下这个黑锅了。“出去，出去，去给我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探长刘启带着几个手下，一呼溜的串出了办公室，他们实在不想在这间办公室呆上半秒钟。

    罗恩微微思索，叫来了秘书，语无伦次又咄咄逼人，安排道：“舒尔茨小姐，立即联系罗马使馆、德意志使馆、英格兰使馆、阿美利加使馆等等，总之，各国在津门有租界的使馆，全部，你知道的，全部，联系他们的办事处，请求各国派出他们的特勤部门，帮助协查凶手，高卢驻华公使府必有厚谢。同时致电北平，请求大使馆总部的特巡司，不，这个我自己来。你知道的，快，马上处理。”秘书舒尔茨小姐匆忙离去。

    刘启出了总巡捕罗恩的办公室，立即变了一副面孔，不再是罗恩面前那个唯唯诺诺的胖子，多年的华人探长高位养出来的气势，仿佛又瞬间回到身上，只是圆滚滚的大肚腩让人看着多少有些滑稽，他边走边环顾左右，小声说到：“NND一宿没睡为了这破事，叫兄弟们都注意点，死鬼佬这回算是大难临头，让他最后再蹦跶一下，别触了他的霉头，受那无妄之灾。”

    几人带领一众手下，又是乌泱泱一片向院子大门外走去，正要跨门而出，街巡李六迎面急匆匆走来，凑近他小声汇报道：“探长，柳条胡同米店的老板来报案，说清晨开门时开到门口躺着两个死人，血都凝了，想必是昨天半夜死的。”

    听到李六这么一说，刘启似乎联想到什么，猛地精神一震，立刻扒拉着李六的肩膀，低声问道：“六子，这事还有谁知道，你跟特巡司那边说过没有。”“没啊探长，我在街角碰到伙计米店老板，马上就回来跟您汇报，这不，准备进门呢。”刘启阴恻恻的笑道：“好好好，六子，你立功了，等着领大洋吧！去个人到仵作房叫上老张头，其他人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