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多岁的张督军，自是与济南府那位张督军不同，养气多年，威严重重。身材不是很高，估摸着只有一米六几的样子，偏瘦，头发稀疏，双眼却炯炯有神，夺人心魄。

    石九诚轻步走近，抬手作揖，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叔父。”往后如何，暂且不提，至少父亲逝去这十七八年，这位张叔父，确很是维护石公馆一系，不使贼人觊觎。

    张督军放下手中文件，抬头看向石九诚。

    “小九儿，恢复得如何？”

    “叔父，已然痊愈。”

    “好，不错，这两年公务繁忙，对你倒是疏了看护，差点酿成大祸，我亦心有余悸。我与伯驹北去奉天与张大帅商议要事，收到你遇袭的消息，匆匆赶回。本欲调一队兵士护卫石公馆，又怕老弟兄们有所误会。此时见你精神硕硕，当是放心不少。”

    “多谢叔父关心，凶手已然伏法。”

    “唉，小九啊，有些事你不懂 ，两个小小倭寇，岂能让我忧心忡忡？算了，不提此事，今天过来，可有什么需要叔父帮忙的，尽管说。”

    “不瞒叔父，安全问题现在已然无大碍。”张成儒斜眼看了一下抱剑而立的李真，微微点了一下头。石九诚继续说道；“此次前来，只为城外难民之事。”

    张督军没说话，拿起桌子上的文件，示意石九诚查看。石九诚拿起文件，一目十行。

    中原难民东来，目前盘踞平津周围，而有心人故意引导，多数难民都往津门而来，越聚越多，源源不断，据初步统计，已有八万之多。目前平津地区粮价物价已经较年前同期，上涨了一倍不止，目前津门惠民仓，尚有存粮两百万斤，各处粮商豪门手里，大约存有五百万斤不止，只是这些人携粮自重，哄抬物价，牟利其中。

    石九诚看完手中文件，一条条数据，沉重无比，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小九啊，我知道你在变卖产业，施粮救民，不错，司令如果尚在，定会无比欣慰。只是，此法，犹如饮鸩止渴，本来去往其他城市难民，听说此处有粮活命，只会更加往津门齐聚。而且，眼下津门，将很快会无粮可买。多少钱财都不行，有人在背后串联，压粮不卖。”

    “叔父，外地粮商都进不来吗？”

    “进不来，此事牵扯太多，我和伯驹此次出访奉天，亦是筹粮。”

    “叔父，还有一世，城外各处义庄，已然尸体横列，装都装不下了 ，恐怕会有瘟疫滋生，到时大祸将至。侄儿建议，义庄停尸之日，缩短为三天，虽有不义之嫌，但也能减少些瘟疫风险。”

    “嗯，不错，伯驹，你来处理此事。”

    张伯驹站出恭敬应到：“是，父亲。”

    张督军又看向石九诚，说道：“小九啊，这些事情，你现在不可牵扯太多，过些时日回学校去吧，世事纷扰，举世皆敌，你好好再积累几年，往后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的。”

    张督军说完便兴趣寥寥，石九诚趁机告辞。

    出了无事堂，张伯驹公子立马变得活跃起来，“走走走，贤弟，我已经在后堂设宴，咱们一醉方休。”眼睛却看着李真小姐，满眼期待。

    舔狗，哪能让你如愿，石九诚想都没想，便拒绝道：“伯驹兄，今天实在不行，多谢伯驹兄美意，明天，明天你来梨园，咱兄弟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那行，既然兄弟今天不便，那就明天，这样，津门最近较为混乱，我亲自送兄弟和李姑娘回去。”

    嗯？什么意思？死缠烂打啊，还赖上了？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表小姐一直冷眼旁观，一言不发，石九诚只能再次拒绝：“伯驹兄，不用不用，伯驹兄事务繁忙，不敢劳烦啊。”

    诶呦，这张公子还真是狗，见没能如愿，只好作罢，竟然一直送到大门外，还亲自给李真弯腰开门。

    车子离去。车里，石九诚一脸无辜的说道：“真真姐，这张四少爷还真是热情啊，你觉得的？”

    “ 哼”李真不答。石九诚又是一番撩拨。

    “烦是烦点，但我觉得张四公子仪表堂堂，又身居高位，也不知道是否婚配，忘记问了。”

    李真作势要拔剑，石九诚欣然闭嘴。哼，怎么总觉得这两人有事。

    车上，石九诚默默的估量着，想从这些杂乱的蛛丝马迹中，理出一个线头出来。难民齐聚津门，浪潮汹涌，必然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他们到底为了什么？津门崩溃计划？也不无可能，当城外聚齐几十万上百万饿急了的难民，只需要星星之火，便能燎原！

    现在的民国，别说总统，连内阁和议会都没有，各路军阀，各自为政。政府办事员们，几个月都没发工资了。

    北平的那位督军冯玉祥，正在和奉系的张大帅争夺北平的控制权，各自动作不断，就差明刀明枪了。

    张大帅以借粮为要挟，逼迫津门的张督军向他靠拢，就目前形势，张成儒恐怕也在做最后的挣扎，倒向奉系，估计八九不离十。难道，难民事件，是奉系所为？

    第二个，倭国刺杀高卢公使，想必也是和难民事件有关，只是现在还找不到其中联系而已！石九诚如是想到。

    那么，谁会对我石公馆不利呢？

    首先，塞谬尔神父对我进行过灵魂检索之术，已经摧毁了我的意识，已经料定我必死无疑，并且我吸纳了他们那么多圣力， 现在看到我生龙活虎的，一定会生疑，再次找来。

    其次，被塞缪尔栽赃的血族和黑巫师协会，定会前来复仇。还有，倭国两名宗师本来已经刺杀得手离去，了无声息，最后居然暴露 ，也能猜到是从我这里泄露的，本来高卢帝国和教廷才是正主，但损失了满蒙线利益的倭国，顺手捏死他们眼里我这个不大的蚂蚱出出气，倒也无可非议。

    再次，故意接近于我，来自魔都的沈冰海，定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目前魔都那边传来消息，沈冰海此人，一个月前凭空出现在魔都，相继拜访过青帮那位大佬和此时寓居魔都的那位民国四公子之首，民国首位大总统之子的袁公子袁克文。我身上有什么值得让人惦记的东西？让沈冰海不至于杀死我，而是要掳走我？

    还有，义庄不知为何冒着被同质化的风险，也要击杀平叔的神秘人。

    最后，也是石九诚最不愿想的。

    庞然大物督军府，会不会也怀着某种目的？毕竟当年张成儒的督军之位，可是传自石如玉，原因是当年石氏后继无人。而如今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石氏在北洋一系还在位的遗老故交还有不少！督军府会不会把我当成假想敌，而在背后做着某种隐秘的动作？

    明面上的敌人就已经这么多了，个个庞然大物。而那些看不见的呢，又有多少？石九诚越想越郁闷，颇有几分举世皆敌，步步惊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