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的正对面，坐着一个孩子，孩子的瞳孔中却是那么清澈。如同池水一般。
老人开口了，用沉稳的声音讲述道。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牛，它不断的耕作，每次它耕作时，脖子上的铃铛就会作响，铃铛声音可清脆了。”老人像是看见了那只老牛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有多清脆？”孩子问道。
老人像是回忆起，那个坐在牛背上颠簸的孩子，目光浮出对过往的种种向往：“我坐在牛儿上啊，它一会昂头，一会又垂首，虽然那个时候啊，饭并不能吃多饱，可我每天都过的很开心呢！”
“我们现在老师留的作业好多好多，为什么你们明明连都吃不饱饭也没有这么多烦恼呢？”
老人慈祥的看着眼前的孩子：“因为我们啊，那时还小，没有这么多苦恼。”
“我也还小啊。”
“这个问题，以后你会知道的。”老人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可他们说，我这么小，哪有这么多烦恼，好好读书就好。”
“这本身就是个烦恼，就好像，我们生活在同一片水域，虾有虾的烦恼，鱼有鱼的烦恼。可鱼就像虾长大了一样，烦恼没有消失，只是变了。”老人看向窗外的大雨，笑着，又低下了头：“不要怪他们，他们也是你这样过来的，不过他们也忘了最初的烦恼是什么。”
“那你的烦恼是什么呢？”
“我的烦恼？emmm。”老人沉吟了片刻：“我的前半生过的有瑕疵，太过着急，错过了许多人，许多……”
他的眼睛仿佛闪着亮光般，似乎又回到了许久许久以前：“而现在的我，终于静下心来了。”
孩子瞪大眼睛，满是期待的看着老人。
“怎么描述呢，就好像这扬大雨，有人等烟雨，也有的人怪雨急。”
“为什么呢？”
“因为心境啊！心境的不同，也就会导致他们对事对人的不同。”老人笑吟吟地说道。
“那你呢？你是怪雨急还是在等雨。”
“我？哈哈，我又担心雨下太急，心中又有些期待雨来，为什么呢？因为突然下雨没收衣服，就很麻烦咯，哈哈。”
“不好笑。”
“不好笑吗？”
“不好笑。”孩子摇摇头，仿佛是确定了自己的答案：“嗯嗯嗯，不好笑。”
“你跟你奶奶一样啊，不过你比她更直白，有的时候即便我讲的不好笑，她也会装作笑的很开心。”
“奶奶……奶奶昨天托梦给我了。”
老人收起眼里的落寞：“她说了什么？”
“她说，要让我好好穿衣服，钱不够了就找你要，还有……”孩子小脸一红。
“她还说什么了？”老人虽是很平静，但总能听出一些急切。
“她还说，女朋友要从小养去，从小养的感情好，成本也低，几包辣条就可以拐跑。”
“……”老人先是一阵沉默，随后笑了起来，笑声大的盖过了雨声。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当年我和她就是这么认识的。”老人笑着笑着，泪水也从眼角落了下来：“你别说，你奶奶小的时候，老是被人欺负，遇见狗都要躲我身后的。”
“奶奶小的时候这么胆小吗？”
“别笑她，你现在不也是！”老人抖了抖。
“我！我！我才没有！”孩子涨红了脸，但又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瘪了下去：“就是有点怕它咬我，然后让你们费钱。”
老人也没揭穿他：“嗯，知道你会为我们着想了。”
他又扭头看向窗外，说了一句很长很长的话：“你爹娘走的早，我呢！虽然还陪在你的身边，可我这一把年纪了，也可能陪不了多长时间。”
孩子低下头，不再说话。
“假如真到了那一天，我希望你是笑着的，不用为我难过，我没有受苦，只是去了一个更美好的地方，寻了最美的一处花园，与你的奶奶一起守望着你。”
“嗯。”
“孩子，人生就这么短，不妨大胆一些，过去我们想弥补一些错误，假如真的有那个机会，可能还是错过会比较好，珍惜你现在的每一天，因为你是在为自己而活。”老人笑着说：“你现在可能听不懂，但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你就会明白现在的珍贵。”
老人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我是孤独的人，将来，你也会明白的。生命只有一瞬，如花一般，它的盛迹，虽然很短，却是整个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刻。”
孩子没有说话，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他的记忆也始于这里，这儿的每句话，他都记得很清楚。
“不要悲伤，即便我的故事已经画上了句号，但属于你的篇章，还未开始。”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喃喃道。
“我的一生如同梦般，似浮世的水月一样，再回首，却是故人往事无留。再一睁眼，又好似昨天，这么多的遗憾，却无法弥补。但。”他的眼睛明了，看着懵懂的孩童。
“正是由这些遗憾所组成的，才是完整的人生。”
……
“你想好了吗？”医生理了理身上的白大褂，把病历表推到了他的面前，昔日的孩童已经成为了少年，也来到了懂事的十八岁。
谢玄吸了一口气，举起笔，停在了签名的那一行，明明只需要两个字，那两个字还是他从小写到大的，可为什么就是写不出来。
最后，他放下了笔，窗外的雨声令他一阵恍惚，医生的话印在他的耳朵中。
“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可以让他活下去，当你要考虑这是否值得，继续下去，无论对他本身还是经济，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医生站起身，倒了一杯水，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这很艰难，但是我们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帮你代签。”
说着，他把水缓缓推到了谢玄面前。
“以个人的角度，我更希望你送他离开，这对他也是一种解脱。”
看着谢玄不说话，医生也不再劝解，而是收拾收拾桌上的文件，走出了办公室，与早在门口等候的护士一同离开了。
他看着窗外的雨点，仿佛回到了儿时，他坐在火炉旁，静静听着他讲小时候的故事，静静聆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听他谈到自身时，他确定了自己的答案，写下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两个字。
医生回来后，看着桌上所签的字，眼神一阵变化，那椅子上的人早已离开，而他给出的答案也很明显。
医生把笔放到了上衣口袋中，夹起了文件走向了另一个地方，他应该去的地方。周围安静了下来，唯有窗外的雨还在沥沥的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