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扬十年不见的大雨，淹没了村里上百个人家的祖坟。

    坟里的尸体，一个个像是活了一样，从土里爬了出来，跪在我家门口，朝着我不停磕头。

    村民们得知此事，把我们家围了起来，指着鼻子骂我是挨千刀的天煞星，要把我沉到井里给淹死。

    我爹妈、爷奶瞧见这副扬景，当扬吓得脸都白了，说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看上了我，特意卖了三头牛，将隔壁村的杀公婆婆请了过来，想让她做法事救我一命。

    杀公婆婆得知此事，却说我是天生的阎罗命，地府里头的十大阎罗有一位要高升了，缺个人下去顶官帽，而我的命格十万人里难出一个，所以被选上了。

    这是天大的喜事，但也是天大的坏事。

    喜事是，我天生通阴阳，能望山断水、聚阴选坟、镇鬼安宅、医病解惑，是做阴阳先生的料子，若是培育得当，将来月入几十万不是问题。

    坏事是，我活不过十八岁，一旦到了那一年，黑白无常就会请我下去就任，生死簿上就没我的名字了，神仙难救。

    我爹妈一听，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哭得稀里哗啦，老两口当了一辈子农民，好不容易生了我，结果却被告知我活不过十八岁，再让他们生一个也没这本事了，将来谁给他们养老送终？

    杀公婆婆看我们家可怜，于是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说让我留在他身边当乩童、拜南庙、积阴德，她会传授我毕生所学，想方设法改掉我的命格，但前提是——

    在我十八岁之前，我必须改名字，改生辰八字，就连我的爹妈、亲人，每年都只能在重阳节那天，远远见我一面。

    等我安然活过了十八岁之后，自然就能够归来，一家团聚了。

    爹妈听了这话，纵然一千万个不舍，也只能够让杀公婆婆带走我。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我妈抱着我哭了整整一晚，跟我说了一晚上的对不起，说没办法给我一个完整的童年，让我以后懂事了不要责怪他们。

    跟着杀公婆婆离开之后，她把我带到了离家百公里远的大东北，又为我取了个名字，叫我小重八，一方面是为了借那位皇帝的运，另一方面是为了契合我新改的生辰八字，还让我记住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小乞丐，连爸妈的名字都不能记得。

    我问杀公婆婆为什么要记住这些，我不想忘记自己的爸妈，她告诉我日后自然会知晓。

    6岁那年，我在澡盆子里冲凉，隐约间头晕脑胀，见到两个顶着高帽，手持锁链的怪人走到我面前，问我是不是珠窝村（我老家）里出来的，还问我、我爸妈叫什么，说我是不是有个爷爷腿脚不便之类的……

    我当时还小，但杀公婆婆说的话，始终牢记在心里，连连摇头告诉他们，我只是个没爹没娘的小乞丐，我叫小重八，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这两个怪人闻言，还晃了晃手里的锁链，叫我不要说谎，我吓得当时就大哭大喊了起来。

    杀公婆婆闻声闯入，见到那两人后，立马从外头叫来了几个长相跟狐狸似的老爷爷，用一种我根本听不懂的说话方式，跟那两个怪人交流了几句，他们才黑着脸离去。

    后来我才知道，这几个老婆婆是当地有名的保家仙，杀公婆婆为了请她们来，把这些年来的家当都给花光了，连自己的棺材本都给搭了进去。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杀公婆婆正式收我为徒，带我做起了乩童。

    所谓乩童，其实就是西方宗教所说的“灵媒”。

    但凡扶乩附体者，每每附体多言我为某某，或以神仙上真自称，或以胡佛菩萨自封，虚张声势蛊惑愚民，要求祭祀、跪拜。

    东北这一带的出马仙，实际上也属于乩童的一种，只不过跟杀公婆婆教我的不同，一个是北派，一个是南派，我就属于南派。

    杀公婆婆告诉我，南派乩童能请上身的大佬有很多，比如在台湾地区有三太子、济公，在广东有天后圣母、观音菩萨、三山国王等，在福建有玄天上帝、某府千岁王爷等，在香港又有齐天大圣、关公等……

    能不能真的请来，她老人家也不知道，但像我这样的乩童，顶多只能请一些家属的灵魂、孤魂野鬼等上身。

    她就是靠这个为生。

    乩童的工作也很简单，除了当人、鬼、神之间的媒介外，还有收惊，有时甚至有治疗绝症的用途。

    而扶乩大体又可以分为“阴媒”与“阳媒”。

    “阴媒”一般多是帮家属召请逝世祖先灵魂起来问话，被称为“落神婆”、“落神佬”，这活太高级，杀公婆婆做的来，我做不来。

    “阳媒”则称天神附身，能为信众消灾祈福，这个我本事不够，也做不来。

    我能做的，是文武乩。

    文乩是帮人医病、解惑，武乩是帮人镇鬼安宅，如果你有时在街上看到手执五宝（七星剑、鲨鱼剑、月斧、铜棍、刺球）的人，那就是武乩童。

    杀公婆婆让我两者都学，我就拼了命地跟着她四处接活，她也毫不吝啬，将毕生的风水术法、乩童之道，悉数传给了我。

    久而久之，我就成了东北这一带有名的乩童，认识了不少的出马朋友，逢年过节都有人上门找我做乩，但我从未忘本，在我16岁那年，总算是把杀公婆婆的棺材本给挣了回来。

    渐渐地，我慢慢忘记了自己的出身，直到我18岁生日的前一个月，杀公婆婆把我叫来了祖堂，跟我再次提起了这件事。

    她告诉我，以我现在的本事，已经可以出师了，但能不能活过18岁，得还得看我自己。

    我当时不解，问杀公婆婆是什么意思。

    她什么也没有明说，只是从身上掏出了七张提亲贴，一一摆放在了我面前，对我说道：

    “这是婆婆从城里为你找的七个老婆，你在18岁生日那天，躺在棺材里头，等她们一个个进来与你同房。”

    “若是不合适的就赶出去，合适的就留下来，选择你最喜欢的那个。”

    “只有这样，才能改掉你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