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声呵斥道：“吵闹什么！看你们几个人都人到中年了还这么毛躁，你们亲爹是挺不容易”

    还得是小思听话又乖巧，除了喜欢半夜去串门什么都好，就没有让我不省心的事。

    “你们是来解决问题的，就稳稳当当的坐这儿好好说清楚道明白，真当我这儿是什么张三李四都能随便进来胡闹得地儿吗！惊动了我事小，惊动了爷爷和祖师爷，你们担待的起吗！”

    我看着他们，故作严肃的说道：“现在一个一个说，都少吵吵叭火的！你接着说。”

    “我……我叫我爹吃饭。”钱大天清了清嗓子，依然心有余悸的看了眼气的不行的钱春夏，生怕他姐再一言不合直接开干薅他头发。

    “叫了半天没听见动静，进去一看我爹已经咽气了。”他耷拉着脑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想着七十九走了，也算是喜丧吧，就请了专门的戏班子过来唱戏，大家伙都来看戏，也显得热闹，昨天晚上我拿着白幡去撒街并不在，当天晚上戏班子里就出事了。”

    他说的撒街就是指发丧的头一天晚上，需要家里的长子拿着白幡引路，后面的孝子贤孙们拿着黄纸沿着路边一路撒到下葬的地方，意味着晚辈们给老人敬上送行饭与银钱。

    再说戏班子，逢人丧事的时候都会在晚上搭台子请全村的人来看，有时候是请人唱戏，有时候是请人唱歌跳舞。

    岁数越大，没有病痛走的老人属于喜丧，喜丧算是喜事一桩，越是岁数大台子上就越是欢快，算是送完老人最后一程。

    我小时候也时常喜欢凑这种热闹，但爷爷说我八字轻身体不好，很少让我去那样的地方，每次都是我偷偷摸摸溜出去。看见什么倒是忘了，就是每次回来都会发烧。

    钱大天说请戏班子唱戏那天晚上，他们姐几个在丧帐里守灵倒没发生什么意外，只是外面唱的正热闹的时候，戏台却无缘无故塌了。

    事故太过于意外，戏台上的演员有几个摔伤了腿，要不是围观的村民离得比较远，险些也得遭殃。

    那戏台搭的很高，还是用铁架子搭的，结实的很，所有人都整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塌了。

    “小殷先生，我心里发虚啊！你说好好的为什么戏台子就会塌了呢？”钱大天说话的时候垮着脸，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心虚害怕都摆在脸上。

    “戏班子的人受伤去了镇上诊所，我姐她们几个女人灵堂守得也不安稳，我越想越不对劲，天一亮就立刻过来找殷先生了。”

    李大同说话的时候始终都皱皱巴巴一张脸，眼神飘忽不定不敢跟人对视，他爹灵堂没有守好也不是他最关心的，他最关心的下一秒就被他说出来了。

    “我说小殷先生，你说人家戏班的人受伤会不会找我报销费用啊？我、我这……这也没多少钱，请人唱戏还是我姐她们掏的，说是得让我爹走的风光。”

    “老三，都到这时候你还在想着要不要赔钱，这件事如果不摆平，咱爹下葬的时间兴许都得往后拖。”

    看起来一直安安静静的钱秋冬，此时此刻看着钱大天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这事儿我得去过去看看。”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哎哎，那感情好！”

    “小思。”我顿住脚步，扭脸看着站在旁边的颜思，一脸神秘莫测的开口，“你跟老头子我一起去吧，你都这么大了，我总得有传你术法的那天，拿着我的乾坤袋，咱们走。”

    我说的高深莫测，还什么乾坤袋，不过就是用了大半辈子的破布袋子，但说破布袋子太难听了。

    钱大天家隔着我们被坟头环绕的屋子足足有五里地，骑车子还快些，但我家有辆快要报废的车，每蹬一下脚蹬子得咯噔咯噔三下，好像是少了油的脚链子和转轴唱的高低二重奏。

    但走着说快也快，别看我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儿，但我这腿脚跟钱大天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比也是身轻如燕。

    如果不是颜思紧紧跟随在身后，我怕大孙女摔了，我绝对已经脚下生风，如乘飞鹤羽化登仙了。

    钱大天家里丧事还没办完，大老远就能听见吹唢呐敲铜锣的，门前还挂着封门纸。

    这封门纸不是说把两扇门给锁起来贴住，而是门扇上各自贴着，也很有讲究，只有父母双方都不在了，才能贴两扇。

    这也能告诉别人家里有人去世了，还有层意思就是挡住家门口门神的眼睛，便于去世人的幽灵出入。

    院子里外全是披麻戴孝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几乎围了个水泄不通。

    见钱大天带人回来，所有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安静了一瞬，继而又互相压低着声音讨论昨天晚上戏台子塌了的事。

    现在显然是已经到了吃汤的时候，又叫请厨，老人过世三天后要发丧，发丧的时候亲戚们来帮忙办事，主家要管一顿饭。

    其实就是豆腐炖白菜加粉条子大锅饭，看着清汤寡水索然无味并不好吃。

    钱春夏说，“这是我请来看事的小先生，是殷老先生的孙子。”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纷纷带着审视与不敢置信，可能是不相信我的实力。看我岁数大了就欺负老人家，虽然我年纪大，可我孙女还风华正茂潜力无限着呢。

    我面无表情的并不去看他们，视线缓慢的落在院子里搭建的灵棚上，灵棚前的桌子上是老人的黑白照，周围都是祭祀的贡品。

    两边是常见的白色挽联，放置着花圈和纸糊的房子，灵棚里的棺材被三个长板凳高高架起来。

    趴在棺材上披麻戴孝的人似乎是专门被请来哭丧的，此时此刻脸上的眼泪还没干。

    一进院子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后脊梁骨直发凉，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他们家却总给人一种凉飕飕的错觉。

    我绕着停放的棺材打量了几圈，看棺材底的时候发现有个位置跟别的地方颜色都不一样，是斑斑点点的青痕。

    我毫无忌讳的伸手一摸，才发现颜色深的地方受潮了，现在正是烈日的高挂的时候，哪怕有灵棚遮挡着也依然非常闷热。

    而且夏天发丧时间一般都很快，防的就是怕尸身腐烂变臭。

    这么大热的天闻不到腐烂的味道就算了，棺材底竟然还受潮发霉，其中一定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