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拿他没办法,放任他离开,此后他殷天行是死是活是好是赖都与自己毫无关系,从此师徒恩断义绝。
阴阳指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是最不可或缺的东西,断了他的阴阳指就注定他不再是那个奇才,而是个再也无法入道门的废物。
这是殷天行年轻时候经历的最大磨难,从心到身都万分痛苦,这个时候所有被他差使的鬼怪也出来踩上一脚。
他没了能力再欺负压榨这些鬼怪,反过来却因为造孽太多而遭到反噬。
“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我恨我师父,不懂他的苦心,直到生死一线之间我才明白什么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殷天行从奇才沦为废物只在一夜之间,被万鬼欺辱撕扯的没有人形快要断气的时候,有个五六岁的孩子在他旁边撒了一泡尿。
童子尿淋身,万鬼退散,殷天行这才留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孩子没有名姓,哪怕是无心之举但仍旧对我有恩,我将他收留,给他取一切光明尽头——白为姓,命名忌,无灾无疾,无讳无忌,但我取最初意为房屋的正梁,我希望我可以将这个孩子教好。”
这个孩子的出现应该为殷天行三十多年的人生中平添了一丝仅有的色彩。
他被断了阴阳指,所有修为一朝尽毁,而今从头再来才知道平庸者在修行路上的艰辛。
“原来天生奇才只是一点荣光,我自恃高傲凭借着这一点荣光可以肆意妄为,到头来才知道世事无常,那些求财谋生的人都称呼我一声殷先生,可其实从无人敬重三十二岁之前的殷天行。从那之后我带着这孩子进了深山,发誓此生必有大成。就算是被师父断了阴阳指又如何?我殷天行纵使一无是处,跌落谷底但仍旧有敢与天作对的反骨。”
殷天行带着白忌在深山落户,原本寻找吃食对于殷天行来说是件极其简单的事情,随便画个符摆个阵就能招来飞鸟与野兔。
可现在的他相当于半个废人,就连最简单的符纸都已经画不成。
但浑身的功夫还在,在深山那几年总算没有将两个人饿死。
“那些年重新开始对我来说十分艰难,我用了三年才能画出一张完整可以用的符咒,但纵使艰难又如何,我还有几十年的寿命,我一定可以东山再起。”
哪怕是重新来过,殷天行仍旧不热衷于正统道术,他仍旧我行我素修行殷心法,最开始跟鬼做交易修习那几年,他倒霉得很惨。
时常身上带病见血,而白忌总会将他悉心照料,他喊殷天行师父,可殷天行只教他识文断字,半个术法都没有教给他。
“到他十一岁那年,他说他想跟我学道,我犹豫很久还是答应。”我爷讲到这里的时候,眉眼之间是遮掩不住的落寞与茫然。
“我为他算运摸骨测八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的脾性与路途,他资质平庸注定与踏道无缘,哪怕性格狭隘自私,可我仍旧自以为我能够拥有改变一个人的能力,至少我改变了我自己。”
他就这一个徒儿,更是将这徒儿当自己的亲儿子来教养,所以哪怕看出白忌与踏道无缘,仍旧点头应允。
设身处地的为这孩子考虑,并想将毕生才学全都教给这唯一的徒弟。
资质平庸又如何呢?纵使他天生奇才却也大起大落,成为资质平庸的人以后才更明白坚持不懈的可贵。
最开始的时候,他对白忌格外严厉,哪怕这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但该吃的苦该受的罪半分都没有落下,就跟如此教育我一样,我爷对于小时候的白忌也是如出一辙。
“他没天赋,连符都画不成,那我便一笔一划的教他,一天写不好没关系,一年写不好也没关系。”
因为殷天行始终记得从头开始之时,他光是写符就用了足足三年整。
可能年纪太小心性不定,又或者原本就是性情狭隘眼高手低,白忌逐渐开始对自己慷慨相授的师父有怨,他受不了殷天行严厉的的非打即骂,也受不了资质平庸毫无天赋的自己。
修习殷心法原本多少多少都会影响本来的心性,会让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不断陷入死循环。
他还没学会站立就已经想要将殷天行这个师父远远的超过去,每当他看见殷天行修炼鬼将,眼神之中就总是遮掩不住的向往与贪婪。
年仅十一岁的白忌说出的话让殷天行永生难忘,他说,“等我学会了这些东西,我定不会再让旁人将我随意的践踏,我要让他们笑不出来,让他们痛苦一万倍。我还要赚很多钱,谁给我钱我就帮谁,只要他给钱我什么都肯做。”
他的话让殷天行想起三十多岁以前的自己,更多的是痛恨自己到底有多么的无能为力,明明苦心孤诣的教导这个孩子,却还是将他教歪。
哪怕从一开始殷天行看他的命盘就已经知晓这个小徒弟的性情到底如何,可他多少还抱着一丝不认天命的倔犟。
哪怕临近四十岁却依然桀骜狂妄,他想被断了阴阳指的我都能重塑根骨,那么一个天性本恶的孩子他凭什么教不了呢?
“他说什么话,我都只当他年纪还小不懂事情。我教他修心,他却觉得是我吝啬,不肯将毕生绝学教给他,时常跟我哭闹撒泼,像是个迫切得到糖果的孩子。我开始反思是不是当初的决定原本就是错误的,是不是开始修习术法才将他性情不好的一面展露了出来。”
我都快听不下去了,别人当听故事听我却觉得膈应的慌,我爷年轻的时候这不纯纯大怨种吗?但凡他用对白忌的十分之一耐心教我,我肯定早就成大器了。
别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我爷这一个坑里栽死八百回的主,也就是我心胸宽广不跟我爷计较,谁让我是他亲孙子呢,他怎么到现在还整不明白,我不跟他生气是因为他是我爷?
他年轻的时候把捡来的孩子当个宝,把自己亲孩子当根草,什么时候见他对我这么有耐心,还会自我反思呢?
哪怕白忌小时候对他有救命之恩,但我也是老殷家三代单传,你就不怕祸祸出个好歹来?
但凡我不是亲的,就照我爷这三天两头打我的劲头,我早就翻脸了!
“别说了爷。”
我坐在热热闹闹的大土炕上听我爷讲过去的故事,那真是听得相当抓耳挠腮,“人家原本就那德行你还想教好?就是说啥呢,你这是自作聪明,教来教去教成仇了吧?”
嘶,这件事儿我是真左思右想的琢磨不明白。
我问我爷,“那歪脖子树本来就是歪的你能把它掰直了不?那臭水沟子本来就是脏的你能让它变干净不?那茅坑本来就是臭的你想让它变香那现实不?得亏你现在醒悟了,你就好好的对你孙子我吧,把我教好了就行,反正我总不会因为你严厉嫉恨你吧?谁让你是我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