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雾气却如同在畏惧着阳光一般，随着太阳的升起慢慢消融、化却了许多。
估计等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是一天中雾气最稀薄的时候。
见她一直朝山顶方向张望，大丫便在一边儿从旁解释道：“听说山顶上有个很高的塔，村里那些没成年就死掉的小女孩，全都葬在那座塔里。”
“二丫走的时候才只有五岁。”
“那时候弟弟都还没出生呢，她应该就是被我娘给葬在那边了。”
琉嬗轻点了点头。
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她姐肚子里那个已经成型、足月的孩子，应该也会在塔里……
就在两人聊天的那会儿功夫，吴婶便已经将新炒好的菜给端上了桌。
她一边招呼琉嬗过来吃饭，一边笑着朝里屋呼唤道：“金宝，别玩儿了！快出来吃饭，今天妈烧的都是爱吃的菜，男子汉要多吃点儿才能长个子！”
在吴婶的声声呼唤中，旁边的房门才终于开了一条缝。
一个大胖小子撅着嘴，懒懒散散着从里屋走了出来。
这句大胖小子，也并非是什么习惯性的替代性名词用语。因为迎面走来的那个小胖子……是真的很胖。
明明才不过六七岁，刚到读书的年纪。
整个人重量，却已经超过他十三岁的姐姐一半有余了。
吴金宝深知他爹中午忙着干农活不会回来，所以一出房门便大摇大摆着走到饭桌主位上坐了下来。
就连对一旁坐着的琉嬗，也是好似没看见般视若无睹的态度。
而大丫则是在听见吴婶声音的那一刻，便立刻不敢再同琉嬗闲聊的赶忙跑到厨房里帮忙盛饭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落座后，她才敢跟着坐下。
饭桌上，哪怕是唯二的两道肉菜都已经摆在了自家儿子面前，吴婶也仍旧是嫌不够的不断往对方碗里夹着菜。
坐在对面的大丫，看着盘子里的肉直流口水。
见她娘今天炒了不少螃蟹，足足有小半盆那么多。便试探着伸长筷子，想到那个大海碗中夹一点儿尝尝鲜。
结果都还没碰到点儿油腥子，便被吴婶给一巴掌打在了手上。
“死丫头，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筷子拿得远，以后嫁得就远。你到底是有多见不得你老娘和弟弟啊？小小年纪就伸那么长的筷子，真是不知羞耻！”
大丫被她这一番话骂得眼睛都红了。
一直怯懦低着头，想哭也不敢哭，就更不要说是出言替自己解释、争辩些什么了。
“这好办。”
见状，一直在旁边沉默着埋头干饭的琉嬗当即便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碗筷。直接将大丫面前那一大碗菜汤，同吴金宝跟前的炒螃蟹对调了一下。
甜滋滋笑着同吴婶邀功道：“行了婶，这下她就不用把筷子伸长了！”
霎时间，吴婶脸上的神情又青又白的变换交接个不停，看上去很是难看。而被抢走了螃蟹的吴金宝，也开始不满得大声哭闹了起来。
但顾虑到还有外人在，她也不好得表现的太过明显。
只得从脸上牵强挤出几分笑来，耐着性子哄骗女儿道：“大丫啊，你看娘平时杀鸡、杀鸭的时候，鸡鸭身上的哪个部位最好吃？”
“是不是鸡腿、鸭腿啊？”
“同一个道理，螃蟹身上最好吃的是不是也是腿？”
她说的那些东西，大丫平时都很少能吃到。就更不要说是像鸡腿、鸭腿这种，一只身上就只有两块的好肉了。
自然不知道是真是假。
只能在对方明显略带威胁的目光下，接受了这难得的哄骗，乖顺着轻点了点头。
吴婶这才真心实意的满意笑了。
立刻便将儿子用来装螃蟹壳那个小碗里的垃圾随便往地上一倒，边从海碗内肥美的肉蟹身上随意掰了几条没肉的螃蟹腿下来，边继续往下忽悠着。
“所以啊，咱们吃螃蟹应该怎么样？”
不等大丫回答，琉嬗便先一步预判了吴婶想要重新将东西端走的动作，一把将海碗又给摁了回去。转而将对方整理出来那个装螃蟹腿的小碗，放到了吴金宝面前。
憨厚着老实一笑道：“那肯定是应该把最好吃的部位让给弟弟啊！”
“你！”
吴婶被她气到忍不住得当扬便要发作，结果却被琉嬗从口袋里掏出的五块饭钱给弄得又硬生生将骂声给憋了回去，心里简直憋屈急了。
本想再找个借口，将好东西给换回来给儿子吃。
结果那个单纯善良的傻小子，反倒被她给忽悠到了的抱着小碗不撒手。怎么说都不听的，硬是要吃螃蟹身上‘最好’的那个部位。
这顿饭琉嬗吃的很香，大丫也是一样的。
两个人一起将大海碗中的螃蟹给消灭了个干干净净，满嘴流油的啃了一桌子的螃蟹壳。
从未吃过这样多好东西的大丫，看琉嬗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忍不住趁她娘阴沉着脸去地里给父亲送饭时，亲近着靠了过去，满目崇拜着小声夸赞道：“姐姐，你好厉害啊！要是大丫以后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像她？
琉嬗微怔了一瞬，有些不太理解对方为什么会想要像自己。因为有些时候，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天资不够聪颖。
但她却还是安抚着轻拍了拍大丫的脑袋。
指着不远处已经散了雾气的大山，在大丫耳边轻声道：“等你能够远离这座大山的时候，就已经成为非常厉害的人了。”
因为能够从深渊爬到地面的人，与成功登上山顶的人一样了不起。
大丫似懂非懂着轻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略显落寞的小声道：“要是有一天我能够离开这里的话，我就把妹妹的骨灰也一起带上，带她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二丫以后也会去到其他地方的。”
琉嬗回忆一番后，指着不远处的空地，努力比划给对方看道：“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有河、有桥、还有漫山遍野的红色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