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幽黑的颜色深不见底,就如同其背后超出常人认知的无穷秘密——又或者是真理一样深远。
见钱惠亨目不转睛,明夷将长箫放在桌上,钱惠亨立刻回身去一旁的书架上取出一块磨成凸面的水晶,透过这块水晶仔细观察,越看越发激动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没错!没错!”,又急切地将账本翻开,一页一页翻找,最终停留在一页记载有几个以“黑金”开头账目上,其上写:
黑金匕首一把
黑金茶杯一对
黑金石一块
共典银五百两
钱惠亨指着账册上的记录:“先生这把箫的材质,与此处记录的黑金匕首等物全然一致。先父曾言,此等物件铸造的工艺特殊,举世罕见,曾寻来名工巧匠仿制,竟连是何种原料制成都未曾参透。此物淬火不熔,斧劈不裂,泡水不锈,淋酸不腐,是何等的珍贵稀罕。只是周老前辈在典当之时,就告诫先父不得询问来历,先父不敢逾越,乃至临终前也未尝得知。还请告知钱某,此物是如何得来?”
明夷听罢,不知钱惠亨对此物了解多少,不愿透露其他,只回道:“钱掌柜,实不相瞒,此物如何铸造,从何处而来,我亦不知。乃偶然落入我手中。”
“那是从何人手中得到此物?”钱惠亨接着问。
明夷见他不肯罢休,便编了一段故事:“几年前在川中,遇到一讨饭的老者,赏了他一些银钱,正欲离去,却被那老者拉住,要将此物赠予我。我本以为只是一支成色较好的古乐器,便收下了。之后却发现其质地坚硬无比,遂当作一随身兵器使用。”
“讨饭的人?”钱惠亨若有所思,晋然见钱掌柜对此物如此上心,本以为他已有意愿透露更多,可钱惠亨忽而又似醒悟过来:“我还是不知你二人查这些东西的去处是为何?”
晋然听他又回到此话题,在脑中一琢磨,便问道:“钱伯伯,那你追问明夷大哥这支箫的来处又是为何?”
钱惠亨顿时语塞,晋然接着说道:“不瞒您说,其实我们来查帐也不为其他,先前害我父亲被污蔑为杀害大伯的凶手的那枚黑虎带钩,便同此箫、及帐本上所记载的黑金之物材质相同。我二人怀疑这些物件大概都出自一处,找不到出处,便想着从去处下手,毕竟这东西不多见,又少有人知,他日若能寻得锻造之法,必能造福天下苍生。您见多识广,肯定比我们知道得多些,故此特来请教。”
钱惠亨又恢复了笑脸:“你这孩子,越来越会说话了!我亦对这黑金锻造之法颇感兴趣,多年来苦于寻求却无果。好,既然你二人有如此诚意,我若不倾囊告之,愧做长辈!”
“你二人可曾听说过武陵李氏一族?”钱惠亨问之。
晋然觉得耳熟,仔细想来便说道:“前年蜀地大旱,粮食歉收,我家曾差人到汉中买粮;我去看了运粮回来的车队,好些都贴着‘武陵李氏’的封条。听说这武陵郡李氏一族,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户,钱伯伯说的,可是这家?”
钱惠亨点头回应,明夷却还有其他猜测,只是暂且不便言语。
“这李氏一族说起来,是我们钱家的老主顾,自本店的生意涉足汉中,就与他家有交易往来,细算起,也是近百年了。百年来屹立不倒,愈渐强盛,显赫一方啊!先父当年欲在武陵开设钱庄分号,携重礼去拜见李家上任家主李元——”听到这个名字,明夷心中的猜测有了答案。李元,下山的七人中,又一人踪迹可寻了。
“我随他一同前往武陵郡。昔日登门拜访想跟李家合作的商号钱庄数不胜数,我父子二人将所带之礼送到李府,又等候了两日,才见到他的次子李达——他便是李家如今的家主。开设分号之事,李达爽快应允,先父自然是喜不自胜。
“但随后,李达却说他的父亲李元和长兄李广要见我父子二人,便将我二人带到府内一会客厅中,李广亲自到厅门迎接,昔日的家主李元正坐堂上,面目威严,屋内竟无旁人。说实话,我当时年轻,未曾见过大世面,厅内只点了几盏灯烛,门窗又紧闭,十分令人不自在!
“厅中摆放长桌一张,其上有物被红布盖住,先父问红布之下是何物,李元便示意李广将红布掀开。你们猜,那桌上放的都是什么?”
晋然被钱惠亨这番话唬得后背发凉,方才还在讨论黑金的去向,莫非这红布下?
他便猜道:“莫非也是黑金打造的东西?”
钱惠亨却摇摇头:“这样珍贵的东西,岂是这么容易见到的?桌上摆放的,都是我们先前送到李府的大礼,不过,只有周府典当来的那几件!”
“周府来典当的东西,都是世间罕见的珍宝,父亲喜好收藏,从不轻易示人。为表诚意,我们挑了几件大的送给李府。黑金打造的这几样,因为太过小巧,当时反而没有入眼。
“掀开红布后,李广便问父亲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我当时就站在先父身旁,看得出他十分犹豫,他曾答应周老先生不问典当之物的来历,他日转手卖出,也不得透露是从周家所出。可若不说,汉中的钱庄,又怎能开得了门?
“但做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不讲信用,若是透露出去,这钱庄即便开起来,生意恐怕也不好做。父亲虽不忍到手的机会白白失去,但也不愿背信弃义。
“那日他慷慨直言,字字发自肺腑,他说经商之人,视信义如命,既已承诺不泄漏出处,便不得违背,否则便动摇了安身立命之本;如今有后人在扬,父行子效,子将来要承父业,钱氏的生意要做得长远,今日便不能坏了规矩。他又说将来若得以在汉中经营,能不能立稳钱氏的招牌,皆在今日一举。
“李元只言敬佩先父的坦诚与正直,但又以分店利诱之,只要父亲说出此物是从何而来,绝不会有外人知晓此事。父亲亦断然拒绝,正欲离去时,李广叫住了我二人。
“他走到先父跟前,递给他一个荷包,说如果我父亲不愿透露消息,可以将此物送给典物之人,让典物之人自行决定是否愿意联系武陵李氏,若不愿意,就此作罢;钱氏钱庄在汉中的分店仍可以正常筹备。此举并无不妥,父亲便接过了荷包,我二人便回了渝州。”
“那后来您去找了爷爷,他怎么说?”晋然知道爷爷当年既将所得之物除两枚带钩外全部变卖,便是不想再理旧事;可如今钱氏在各地的钱庄和当铺都正常经营,周家还同李家有生意往来,必然是建立了联系。只是出于何种原因应允?李家为何要打探这些从山上带下来的东西?他一时想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