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正是公布高考分数线，学生咨询老师填报志愿的时候，桐镇十中却没几个高三生回校，高三教师办公室显得格外冷清。

    其实也不奇怪，镇上学生又少，教育又落后，整个镇今年文理科加起来超过二本分数线的也才二十来人。

    但今年又不太一样，今年他们十中出了个文科状元。

    整个市的状元。

    考得比市一中的第一名还高出十多分。

    状元是个女孩，叫赵雪砚，名字听起来就书卷气很重。

    这个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十中的老师领导们都不可置信，还以为是教育局弄错了。

    知道赵雪砚会过线，毕竟这女孩从高一开始成绩就好，但那也不是多拔尖的好，只是瞅着她考完后的神态，都猜她可能考得不错，但是任谁也想不到会这么不错。

    一个镇上的不入流高中竟然把市里面的省级示范重点干倒了。

    多么让人跌破眼镜。

    分数出来的第二天，赵雪砚的班主任许爱国就接到了通知，让赵雪砚来学校一趟，作为市文科状元，市教育局要给她六万块的奖金，学校也会给她一万块的奖金。

    校长说这话的时候，原本含含糊糊的声音听起来都清亮了许多。

    上午在教育局开会，局长把他从头到脚表扬了一遍，五十多岁的滴酒不沾的老头，那一刻像喝了酒一样飘飘然，头重脚轻了。

    奖，不仅要奖，还要重奖。

    许爱国脑海里闪过一个常年低着头，刘海遮脸，戴着呆板黑色框架眼镜的女孩影子。

    他带了她两年，一年是她数学老师，高三是她班主任。

    这孩子乖巧懂事，班上再吵再乱，她都在埋头苦读，从不让人操心。就是沉默寡言，印象里，赵雪砚跟自己课堂之外的对话可能不超过十句。

    许爱国翻开电话簿，找到了赵雪砚的手机号。

    拨通后，半天才有人接。

    是一个带有浓厚乡音的中年男人接的。

    终于换了赵雪砚过来，许爱国听到印象中那熟悉软糯的女孩声音，他才忽然发现，赵雪砚竟然一点口音都没有。

    “赵雪砚，我是许老师，你明天来学校一趟，教育局和学校要给你发奖金，有些程序要走一下，还有，你想好报哪个学校了，就一块过来报了，没想好老师帮你参考参考。“

    昨天成绩一出来，许爱国就打电话告知赵雪砚分数和她考了状元的这个消息。

    赵雪砚家里穷，回家后除了父亲的一个老人机还能打电话，跟与世隔绝差不多。

    “好的老师，我明天过来。”

    ……

    但是第二天，当赵雪砚推开办公室的门时，许爱国却没把她认出来。

    站在眼前的女孩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柔顺的长发束成高马尾，在脑袋后一晃一晃的，露出整个光洁的额头，一张小脸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清透无瑕，那双桃花眼清透又有神。

    一整个青春逼人。

    “你找谁？”

    十七八岁的少女，许爱国却惊于她清纯如春光一般的美貌，须臾，才发现自己品评一个少女的样貌似乎不太道德，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少女莞尔一笑，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异常夺目。

    “许老师，是我。”

    “赵雪砚？”

    许爱国不敢相信。

    但声音确实是他的得意高徒没错。

    赵雪砚这次数学考了满分，这叫许爱国在学校乃至整个市区教育界都名声大振，教育局也决定给他五千块的奖金，但是许爱国知道，自己全是沾赵雪砚的光。

    原来赵雪砚瑟缩而沉默的表相下，竟然是这样的漂亮。

    如果她以前就这个样子示人，恐怕很难在学校安安心心待到高考。

    电光火石间，许爱国似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美丽藏起来。

    平凡的外表，优秀却又不至于石破天惊的成绩。

    诚如外界所说，他们十中是混混培养基地，学校里逃课的比上课的还多。躁动期的男孩女孩，男生打架是家常便饭，女孩子上课抽烟化妆，一下课围在走廊里亲的都有，今年光学生家长到学校闹自己家女孩堕胎都有两起。

    这样的环境，如果赵雪砚露出她原本的面貌，极有可能被这种混乱的青春期躁动撕成碎片。

    许爱国心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如此聪明，如此美丽，却又如此贫穷，在混沌的淤泥里挣扎求生。

    他的心瞬间就充满了怜惜。

    他挥散自己午后那点困顿，打起十二分精神帮助赵雪砚填报志愿，真心希望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孩能够走出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在许爱国的指导下，赵雪砚报了西海大学的法律系，顺便填写了奖学金领取单。

    一路来到公交站。

    坐公交车到长途客运站，再坐乡村客运回乡里。

    回乡的小巴就要一个小时。

    赵雪砚上车后，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静静看着车窗外倒退的农田，这条路她高中三年来来回回走了无数次，周边的景物早已经烂熟于心。再走一次，她就要去西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她微微闭上眼。

    人在离开的时候，似乎都会想起最开始。

    十年前，她不是赵雪砚，她是涂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