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将藏着乾元山的傀儡召来，唤到魏谌王的面前。

    面前的傀儡眼底黯淡无光，空洞无物，左脸刻着一道伤疤，穿着的铠甲已经布满了灰尘，机械地移动着脚步，手一晃一晃地在空中摆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魏谌王。

    忽然，它一伸手，掐住魏谌王的喉咙，手的力道越来越重，直到魏谌王快要喘不过气来才用力往地上扔去。

    顷刻，陆景文走到魏谌王的面前，用仅仅剩下的冥火围成一个圈，困住魏谌王，才道：“你应该很好奇你为什么武功尽失了。自然是归还你的护身符，不管你是否收下，都会武功尽失。”

    魏谌王不敢去面对那早已没了意识的傀儡，看着陆景文那张熟悉的脸，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裴行谦，本王真是小看你了，当初你来投靠，主动将宁旭的骨灰扬了，亲自掘了自己的坟，还杀了自己的随从。了不起，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从来都不是裴行谦想要的。世事无常，不这样的话，只能一辈子活在恐惧之中。

    陆景文回想当初的自己，有了这个身份，知道不能贸然进入京城，正好科考即将开始，借着陆景文这个身份进入了书院，才有了与魏谌王接触的机会，“对，你说完了吗？”

    “宁将军，是一国之将，没有死在战扬上，却死在你这个小人手上。伯牙可为子期绝弦，而你赫连谌却为一己之私害人害己，家破人亡应该是你的报应。”陆景文以前总是能听到宁旭谈论赫连谌，每当他想要不满说了一句赫连谌的坏话，总是能惹来宁旭的一顿口头教训，这让他真的相信赫连谌是个好人。

    可是，就是这个所谓的好人，因为朝堂言论，利用两人之前的往日交情，骗宁旭相救后反下杀手屠尽了绥远城，不仅仅如此，还联合岁华宗的妖人将他们的魂灵驱赶出体外，其身躯被烁成傀儡。

    “你为丧心病狂，岁华宗为助纣为虐。你们统统该死，下地狱！”

    更可笑的是，无人出声反驳，流言蜚语大多为宁旭勾结叛贼，反贼成了宁旭，歌颂的人却成了奸佞小人。

    一个人能将事做得如此绝，不是他黑心，而是他根本无心。为权所蒙蔽至此，早已不是恶人所能定义的。

    此情此景，魏谌王竟是笑了出来，指着陆景文，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依旧趾高气扬，“你忘了，你身上有毒。”

    “你也忘了，我本就是一个死人，这些毒对一个死人有什么用。”陆景文缓缓升起手里的怨魂剑，一时惊起鸟雀乱飞，透亮的剑身晃过魏谌王微微害怕的神情，“你的血太脏，不配我义父动手，我来送你。”

    “住手！”赫连苏姗姗来迟，挡下了陆景文袭来的剑，两人不断对抗，陆景文只想速战速决，不想与这女子多做纠缠。出手似凌风迅疾，最终一掌将对方击退。

    赫连苏刚准备过来，便看到了那把黑色的剑正欲落下，她眼中的泪珠再也掩藏不了，带着哭腔问道：“陆景文，你真的要杀我父王？你当真要我家破人亡吗？你凭什么啊，骗走了我的真心，害了我的家人，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我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景文的剑迟迟未落，心里也是一阵心痛，面前的女子娇美的脸庞满是泪痕，见者为之动容，但他想起家人的惨死，放不下，也舍不了，“你说你是无辜的，那宁旭呢？宁夫人呢？宁三哥，还有尚未出世的孩子呢？他们不无辜吗！我呢？我不无辜吗？三千将士不无辜吗！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血有肉，有家人、有朋友。他们怎么办？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凭什么？赫连苏，你说凭什么！你既享了他的照拂，便不无辜。”他一剑刺去魏谌王的胸膛，任由冥火将魏谌王烧尽，眼底里满是决绝，泪花慢慢氤氲，其言也不再是刚才的冷淡。

    魏谌仰天大笑，发冠已经掉在地上，满头白发散批在肩上，凌乱而张扬，似乎已经认命，释然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宁旭临死前，诅咒我一生都不会再有孩子，灵验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死亡来的这么快，我还没有活够。败在你的手上，我不甘心。”

    赫连苏哽咽，道：“父王。对不起。陆景文，那日，是不是你？”她指的是苍云大会遇到的那个人。

    陆景文后退半步，只能勉强用剑撑住，目光落至她的身上，没有否认：“是我。魏谌王府中人我势必除之，你，我也不会放过。”

    昨日的温情皆成了今日的仇视，是他演技太好。

    她愣愣站在原地，话已经说不清楚了，身上的红色嫁衣看起来多么讽刺，喜成了丧，逃不开上京城，也逃不开死，死好像就是一剑的事情，她缓缓举起剑，最后再看一眼陆景文，这一次她没有哭，而是笑着，泪眼婆娑，“陆景文，这一次是我们欠你的，我把我这条命给你，魏谌王府的人都是无辜的，你放了他们，好不好？我把我命抵给你。”

    “下辈子，我就不欠你们了。”说罢，她将剑用力一划，她清楚地看到血溅出来的样子，痛感侵蚀着脑海，从前的回忆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而来，她伸手抓着，却什么也没有抓到，下一刻，她被人扶起。

    叶知晚用手压住她被剑划伤的地方，不断为为她输送灵力，但终归是晚了一步，她抓着叶知晚的手，用尽力气，“叶师姐，以前在望月谷是我不对……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一辈子困在上京……我不想成为我父王掌权的工具……对不起，是我不对。”

    叶知晚拉着她的手，慢慢地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喉咙隐隐作痛，“我不怪你，我不怪你，在我眼里，你一直都很好。”

    她看向陆景文，欲言又止，终是未言，最后看了一眼叶知晚，双手便很快地滑到了地上，双眼永远地合上了。

    魏谌王被冥火烧尽，赫连苏也已死去，陆景文忽然丢开手里的剑，走到叶知晚的面前，看着叶知晚，眼里早已没了求生欲，眼睛眼睛已经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杀了我吧，叶姑娘。与其死在那些人的手里，我更愿意死在你的手里。”

    远处的光异常闪烁，赶到的黑袍站在对面山头，手里的弓箭对准了叶知晚，蓄势待发，陆景文远远就瞧见了，他再次唤起了地上的怨魂剑，一剑袭向叶知晚，两人互换了位置，当那支箭从那方射来之时，陆景文拉着叶知晚躲过，待那支箭回旋之时，他挡下了这支箭。

    天地之间，电闪雷鸣，所有的雷电都朝着那边的山头聚集。

    陆景文只觉整个人的心脉正在慢慢裂开，不断被撕扯，浑身像是被针扎了个遍，他转身，将血吐在地上，眼前模糊的速度很快，很快，他倒在了叶知晚的面前。

    “陆景文？”叶知晚扶着倒在地上的陆景文，用自己的衣服帮他擦开嘴角的鲜血，刚想用灵力为他治疗完，却被制止住，他道：“叶姑娘，我自知罪孽深重，不要救我。我杀了这么多人，我不应该活在世上。”

    “今日我这条命就当作是还叶姑娘的三次相救之恩。”陆景文眨着眼睛，嘴里的血不断涌出来。

    叶知晚道：“陆景文，你是不是自始至终都在利用我？在绥远亦是。哪来的三次？”

    陆景文艰难地摇头，眼眶有些湿润，微微伸手，“叶姑娘一直都是个好人。在绥远，我故意受伤，濒临死亡，我赌你会救我，才敢放心受伤。我还是赌赢了。”

    “你在上京天牢为我教训那些狱卒，这是第一恩；上京城外破庙，你将九转丹给了我，将临死的我救了回来，那时的我易了容，你不认得我，这是第二恩；在绥远，你又救了我，这是第三恩。咳咳，我实在无以为报，只能……只能用我的命去报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