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兴原。十余个康军伤兵正原地休息待命,不远处近一万步卒圈成的巨大包围网在一步步收拢。
“他妈的!咱们一万弟兄渡河急行二十里就为了去捉个女人?”一个胸前挂彩的彪勇汉子朝地上吐了一口,不服地说。
“是啊,杨将军这次到底怎么想的?若是咱们这一万步军也去支援左军,说不定还能挽回些败局。谁知将军竟让咱们跑了这么远来围五百人。”旁边一个半张脸上裹着白布的青年纳闷道。
“哎,真不知杨将军是如何想的。抓了那个女人,我们不还是输么?听说正面迎击飞赤军的那一万精骑被完全冲散,毫无招架之力。”一个右腿负伤的汉子边被人包扎着伤口,一边悄悄地说。
突然,东南方漫漫的尘沙中,隐隐传来清脆的马蹄声。
众人紧张地矮身把耳朵贴在地上倾听。
“只有一骑,不会是敌军吧?”
“你见过一个人当支援的么?将军可是下了死令,要不惜任何代价擒住纪玄月。敌军若想救出这个女人,至少得来个几千人马吧。”
大家正狐疑时,一骑纯白如雪的战马风一样掠了过来。白马一声长嘶,忽地停在康军阵前,身后一线尘土好似在紧紧追赶着它。
马上一人全身白衣白铠,容貌俊美,仿佛不染一丝尘埃。
“有敌军!”康军的十余伤兵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他们使劲用眼睛盯着白甲将军身后,却除了尘埃什么也看不见。
白甲将军遥望着前方密密麻麻的康军步卒,侧头问道:“你们是来围杀纪玄月的么?”
“你是谁?援军么?”彪勇的汉子用力按住还在流血的胸口,有些惊慌地问道。
“没错,我是来救她的。”白甲将军轻轻一笑,胯下的战马左右摇晃了下马头,连打了两个响鼻。
“你们有多少人?”旁边伤了左眼的年轻人已经暗暗握紧手中的刀柄。
“全在这了。”白甲将军笑着说。他眯眼望着前面黑压压的康军包围阵,然后轻轻从腰间拔出一把有些残破的刀来。
静。
先是一个少年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片刻后人们一起捧腹大笑。那个胸前受伤的汉子因为笑得太用力,牵动了伤口,笑了一会又痛得呲牙咧嘴。
前方的康军圆阵外围有些人听见笑声回过头来,不明所以。
白甲将军还是笑,他横刀在胸,抬头遥望西天的晚霞。此时天边苍鹰一声长唳,排云直上。
“夕阳真美啊。”
他低下头,像对着自己的情人般,温柔地凝视着那把刀。
“苍龙,一切从这里开始。”白甲将军嘴角依旧挂着一丝笑容,他左手并指,轻轻抚过刀身,所有的锈迹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惊讶地止住了笑声。
狂风骤起!
平地而起的旋风在一瞬间把白甲将军裹在里面,气流疾速地飞转,地面也缓缓裂开,碎石旋舞激荡,白马尖锐地嘶鸣,而他在风中放声狂笑!
苍龙刀开始兴奋地跃动,似乎在应答着它的主人。
白甲将军手指过处,每一寸刀身都随之散发出耀眼的异芒。刀身靠近刀柄处赫然现出两排小字,每一个字都如火焰般发亮,烈阳般的色泽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刀身不住的颤抖,发出嗡嗡的异响,有种沸腾的喜悦在苍龙刀里燃烧起来。
“记住,我的名字是颜若苏。”他一字一字地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纵马朝着前方康军大阵冲去,身后留下一道炽热的灼芒。
一个人朝着一万敌军冲去。
康军外围的一些步卒忽然感到身后有一股太阳般灼热的光芒投射过来。他们回头去看,心里同时升起一个疑问:太阳不是下山了么?
人们出于本能的畏惧,不由自主地朝两边分开。在他们还没看清那道光芒里是什么时,颜若苏骑着遗风马如一团烈火般冲了过去。
“那是什么东西?”一个人楞楞地看着那团火朝着阵中疾驰,呆呆地问道。
“是敌军!敌军来袭!”一个还算清醒的百夫长高呼。
“敌军!发现敌军!”有人附和着,却没人去追。
颜若苏感觉自己从没有这样快过,快得好像就要飞起来。他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兴奋地舒张开来,周身的空气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灼烧起来。所有挡在他前面的康军都一个一个被苍龙刀轻轻地划过身体,血液喷洒在刀身上,片刻后消失的毫无痕迹。
而苍龙刀好像被烈酒擦拭了一样,愈发的耀眼迷人。
杨翼风一剑刺死面前女子的最后一个护卫,然后持剑朝女子行了个军礼,“纪先生,跟本将走一趟吧。”
纪玄月紫衣儒冠,一身素雅文士打扮。她看着满是尸体的周围,淡淡笑道:“杨将军真看得起小女子啊,为了我一人,出兵一万来捉拿。”
“我家主公看中纪先生的谋略与手段,特别下令要不计损失的把纪先生请回去。”
“哦?这么说你们不会杀我?”纪玄月轻轻微笑。
“当然不会,主公对纪先生的韬略仰慕已久。此次我们一同回去,军师之职为纪先生虚位以待。”杨翼风收回佩剑,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那我弟弟呢?”纪玄月扶了扶帽子。
“风骑骑兵都统之职也已经为令弟准备好了。”
“那他要是不去呢?”
“这就有劳纪先生多多费心了。”杨翼风紧握腰间的剑柄。
“这么说我是别无选择了?”纪玄月看看杨翼风的剑,又看看他的脸。
“请!”杨翼风左手摆开礼让的姿势,纪玄月低头钻出了大帐。
西边的红日已经落尽,帐外枪戟如林,火把连天。众军疑惑的目光全投在纪玄月身上。杨翼风紧随其后,走了出来。
所有人立刻把目光收回,肃穆而立。
杨翼风右手按住剑柄,低声喝道:“传令……”
众军都在等他说出退兵的军令,所有人都在等,然而杨翼风却停住了,他愣愣地望着远方,忘了说话。
一声声惊呼与惨叫从后方徐徐传来,众军回头望去,有的人惊讶地扔掉了手中的长枪。
苍茫暮色下,一人一骑,身着火焰的颜色,在人群中一路燃烧过来。
“拦住他!”杨翼风大喝一声,康军步卒潮水一样涌了过去。
那道飞火流焰如摧枯拉朽般,势不可挡地冲来。周围的康军持着长枪去刺那团光,却如刺进棉花里似的完全没有反应。得了军令的康军实在不知道自己在与什么战斗,他们惧怕了。
“一群废物!”杨翼风咬着牙拔出佩剑,盯着那团烈火越来越近,近到他已经能看清马上的那个人影,一身刺目的光华。
两人之间还有一丈远的时候,一道辉光投射过来。杨翼风不知那是什么,滚身躲开,只见那束光斜射进地下,然后慢慢消散了光华,是一把刀。
他楞了一会儿,转身去看。
马上的男人已伸手把纪玄月拉上马,纪玄月偏腿坐在他身前,男人的左手绕过她的腰肢牵着白马的缰绳。
纪玄月惊讶地回头看他, “是你?”
那男人只是笑笑,“没想到吧。”
白马小步来到杨翼风面前,杨翼风把剑指向白马上的男人,朗声问道:“来将何人?报上姓名!”
“颜若苏。”男人微笑道。
“颜若苏?”杨翼风使劲地搜肠刮肚,却怎么也想不起哪里听过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