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曼温柔笑着在剩下九件法器中选了个水灵属的，说是要带给她那水灵根的师妹。
陇傲可能在日后寻仇将向璃书一剑劈死这件事除了百晓和那日的仙尊们是无人知晓的，陶泠还在气自己竟被一个魔修困住，总是念叨着下次要打赢了他。
向璃书也恢复了些精气，她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揽竹身畔，低声询问他能否帮她救个人。
揽竹眼底浮现她的天蓝锦羽裙和那双盈盈秋水瞳，他心下有几分了然：“是震光的儿子？”
向璃书微惊：“你认得他？”
“……我只是记不住他长什么样子，但我知道他的身份，就像我清楚止风是你的师兄，但我并不知道他是在座的哪一位。”
“可是你能认出我？”
“可是我能认出你。”
揽竹慢悠悠地模仿她的调调，语气含笑。
林温与寸步不离向璃书的身侧，此刻听到二人的交谈声，带着几分兴趣问他：“你瞧瞧我是谁？”
揽竹见他在向璃书身后半步，便道：“玄华的大弟子？”
林温与笑了笑，又指向不远处的柳月白：“我是璃璃的大弟子，那他是谁？”
揽竹思索一番：“失敬，原来那位才是玄天宗首席。”
林温与的笑容更大了，向璃书手肘碰了碰他，无奈斜他一眼。
柳月白自是听得到他们的交谈声的，只不过他并不关心陌生人如何叫他，便也无动于衷。
“揽竹仙尊，你我借一步说话。”
向璃书将揽竹拉走了，林温与原地站着无趣，便捏了个幻身在主殿内，自己则出了剑行宗在浔州各地闲逛。
“震光身死，炼灵蛊的解药便无人可得，他至多再撑一个月，若是你能救最好，不能救的话——那便是他的命了。”
向璃书语气带着欷歔，她和揽竹缩地为寸来到归虚仙山，她敲了敲院门等待几息，见无人应答便直接推门而入。
灵药花草清香依旧，透过正屋开着的窗能看到案上整理得整齐有序的书册，宣纸上墨水微干，尚有潮湿氤氲。
揽竹看到了那些书脊：“他平日里竟也常读医书。”
向璃书正观察着铺得整齐的石子路，将神识扫在此山峰上，闻言也向书案看去：“他身子又不好，看些医书也是情理之中。”
“这本《乱药集》是我几百年前撰写的。”揽竹笑道，“此书艰深晦涩，我当初编写时也仅做私用，虽同意了出版发行却没想到真会有人能读得懂，他甚至还批了注。”
向璃书潦草点点头，搪塞几句，神思却继续搜寻着宋楚玉的身影。
“我知道他在哪了，你先在此地等我片刻。”
说着她便没了踪迹，揽竹也并无所谓，反而打量起那些长势喜人的草药。
他折了一朵长言草，心下惊奇益州潮湿之地竟也能长出此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向璃书是在归虚后山森林之中发现宋楚玉的。
后山食肉灵兽众多，密林危险丛生，也不知他一个凡人如何拖着病体来这么远的地方的。
地上铺满了浅草，潮湿的暗色土壤被翻出堆起一道小丘，四周参天巨树蔽日，枝干还缠绕着圈圈藤蔓，也分不出藤蔓和碧绿的灵蛇。
向璃书看着这副诡异的扬景都有些想笑。
“你在干什么？”
宋楚玉拿着铁楸的手顿住了，或是没了心，他思考都慢了半拍，此刻才回过神来看向她。
他额上泛着密密薄汗，干瘦的手掌沾了乌土，面前的地面埋着一口棺材，他挖出的泥土全都堆在旁边。
“埋棺材。”
宋楚玉浅浅说了一句，又将铁锹插入土中，将旁边的泥土铺在棺材上。
“那你呢？你不需要先躺进棺材里，然后雇人帮你埋土吗？就这样埋一个空棺材？”
“棺材里有传送符，等我埋好后撕了这符便是。”
“就这样？”
“就这样。”
“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宋楚玉顿住了。
那日天幕上的幻影他也全看了分明，可他没有心，生不出大仇得报的欣喜或是见到她面容的心悸，但她对他的恩情却是客观的、无法磨灭的，他几生几世都难以偿还。
“在下十分感谢仙尊，此恩此德不敢忘却，惟愿来世偿还。”
宋楚玉和她对视，眸子清澈平和，语气却是郑重。
“来世偿还？”向璃书勾唇，漫不经心地说，“空头支票谁不会开啊，不就说句大话，你觉得我信？”
宋楚玉沉默，眸子黯淡下来，带着些低沉，不知在想什么。
向璃书却收了随意的神色，她的眸子专注而明亮，仿佛要望进他的心底。
她向他伸出手来：“我再问你最后一句，想不想再去找寻生路，最起码，挣扎一下。”
树影斑驳，阳光透过缝隙跳跃在她的面容上，她像是救世神女一般，好似要将他拉出泥沼。
她的葱白玉指纤细，那双手小巧却温热，他不自觉地附上她的手。
他说：“好。”
他的手很有骨感，可能是因为他病弱的原因，此刻他的大掌微微收力，包住了她的手。
二人在密林中穿梭，一浅一深的脚印刻在潮湿的泥土上，小草被踩得微微塌了下去。
空气中还带着雨后草木的清香，有几道鸟鸣啼叫。
“你的铁楸就扔那里了？”
“反正一个月后我还要来此处。”
闻言，向璃书静默一瞬，她有些哑然：“这么武断你不会活下去？”
宋楚玉不言，牵着她的那只手也冰冷冷的。
向璃书对他说：“最起码先让揽竹帮你看看，他是世间医修第一人。”
宋楚玉点头，陆离的树影在他病容上移动，为他带上几分沉寂和妖异。
向璃书皱眉：“若是实在没有办法——”
“那我会自己躺进棺材里的。”
宋楚玉捏了捏她的手，语气平淡。
他又问：“玄华，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向璃书看向他的侧颜，虽然他被蛊虫折磨得形销骨立，但不可否认他的鼻峰挺拔，下颌轮廓俊逸，每一个线条都完美地恰到好处。
想当初剑冢相见，她看见他时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来着？
震光此人看着一脸凶样的，儿子竟生得如此花容月貌，颇有些病美人弱柳扶风的姿态。
她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得顺眼咯。”
“可是现在我已没了心，还被蛊虫折磨得不人不鬼，也不值得玄华挂念了。”
“怎么会呢？”
向璃书随手折了树干藤蔓上含苞待放的一朵粉色小花别在他耳后，语气也随意：“我感受得到你的真心，便也会待你于真心。”
那日她回头看他，也给他别了一朵粉色的花，她的身形微微逆光，青丝及腰，眉眼柔和又明媚。
现在的她就在身侧，他能看到她那可爱的发旋，密密的睫毛和如羊脂玉般无瑕的容颜。
可惜，他没了心。
宋楚玉和她牵着手走回前山。
他更觉得自己的胸膛空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