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马车已在嘎嘎作响,这匹马已疲惫不堪,驾马的人已是双目通红。
四天四夜,石开甲架着马车一路奔驰,饿了就啃干粮,渴了就抿一口水袋里的水,可怜那粗壮的汉子,现在看来已像是块枯木一般。
一阵狂风卷地而起,漫天的黄沙夹杂着杂草扑上石开甲的面门,石开甲只得闭上眼睛,任由马儿乱跑。
猛然,马儿一声长嘶,跪倒在地,马车碾过马儿的尸体,冲了出去。
......
马车翻在一旁,石开甲双手拍地,从地上猛然跃起,稳稳地落在车顶,问道:“公子,还好吗?”
海问天没有回答,只是敲了三下车窗,示意无事。
石开甲这才放下心来,站在车顶环顾四周。
定睛细看之下,石开甲只觉得胃里开始翻滚,几乎要吐出来。
马儿躺在马车旁的地上,马头却在几十步开外的草丛里——好快好利的兵器!
身经百战的石开甲自然不会因为这点鲜血就呕吐,而真正让他感到胃里翻滚的只有一个原因——恐惧!
极度的恐惧之下,人的胃便会开始收缩,便会呕吐!
让他恐惧的,不是自己的死亡,是海问天的死亡,他自己去死也万万不能让他死,可是,就算他死了,就能保住海问天的性命吗?这样的伤口,若是在密林间,还有可能是精钢蚕丝一类的绊马线直接切开的马头,但是在这黄沙之间,他能想到的就只有刀,一柄长而利的宝刀。
石开甲问自己,如果是自己,能够一刀劈断马头吗?
也许行,一把大关刀,一匹站住不动的马,一个合适的角度,他也许可以一刀斩断马头。
所以这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兵器?究竟是什么样的功力?
烈日下的石开甲想着想着,背后不禁冒出了冷汗。
猛地,石开甲看到了草丛间伫立着的那个人,一身枯黄色的衣着,仿佛与周围的枯草黄土融为一体,像是大漠黄沙所雕出来的人一般。他的面上全无表情,目光中也全无光彩,石开甲见过那种眼神——尸体的眼神。
石开甲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手心也早被汗水打湿,不是因为他的表情,也不是因为他的眼神,而是因为他的手——一双干枯细瘦的手,像是枯树枝一般,而他干枯细瘦的手里,握着一柄剑,一柄剑!
一把剑,只一击,斩断奔驰中的马首。
难道他是黄沙中走出来的恶鬼?难道他是埋骨在这戈壁中的冤魂?
石开甲攥紧双拳,紧盯着这黄衣人,脚下拉开架势。
那黄衣人仿佛没看见石开甲一般,慢步走向马车,步伐不急不慢,手中长剑低垂,全身都是空门,都是破绽。
而这正是武学的精妙所在,初学者总是不住地弥补遮盖自己的破绽,可待到破绽被慢慢抹去,被慢慢了解,这些弥补过的破绽便又都显现了出来,因为它们现在已经变成了陷阱,变成了他的招式。
石开甲看着慢慢靠近的黄衣人,却不知该从何处出手。
银光一闪!
黄衣人先动了!
好快的出剑,好快的身法!
石开甲依旧站在那里不动,他不懂他该怎么动。
他的剑法,哪一招是虚招?哪一招是实招?他虽然看不明白,但是他知道,立在这里,后发制人的机会便在手里,动错了,便是绝路。
又是一点亮光闪过,直冲那黄衣人而去。
那黄衣人手腕一转,削了出去,“乒”地一声,飞来的酒杯被一剑削为两半,落在黄沙上。
砰的一声响,石开甲动了,不算快,但是来势凶猛如饿虎扑食一般。
石开甲趁着间隙,欺身进了黄衣人的剑招内,一拳从下往上击出,直击黄衣人的小腹。
黄衣人剑招已出,变招不及,只得脚尖点地,卸去部分力道,并借着拳力向后跃去。
石开甲一击得中,并不追击,攥拳立定,重新摆开架势,守着海问天。
那黄衣人受石开甲一击,运起内力,压下胸中一口血,刚一落地,便立刻又向石开甲冲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剑式骤起,一击不中,已失了先机,立刻再击,方是上策。
石开甲盯着黄衣人的脚尖,一动不动。
剑法灵动轻快者,多半与脚步身法脱不开关系,若是只盯着剑尖,便好似打蛇只盯着蛇的牙齿,不仅危险,而且愚蠢。
好平实的身法,好简单的步法,但却怎么会这样快?
石开甲依旧不明白该怎么动。
“看剑柄!”马车里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吼声。
利剑已出,见血而归,石开甲的胸前被划出一道小臂长的血淋淋的伤口。
黄衣人一击得手,抽身而回,准备下一次进攻。
石开甲喘着粗气,心脏砰砰直跳——若是再晚一瞬躲闪,那柄剑现在便已在石开甲的心脏上插着了。
可是黄衣人并没有贯穿他的心脏,他的剑上依旧残留着石开甲的鲜血,但他明白,石开甲确实是避开了那一剑,虽然那一剑划到了石开甲,也对他造成了重创,但是对于一个剑客来说,不能一击毙命,迎接他的就是死亡!只是他的运气好,石开甲并不懂剑法,功夫也是大开大合的横练招式,所以他现在还活着。
但他依旧紧握着剑,剑客的耻辱只有用血来清洗,用对手的血。
“面门。”马车里传来虚弱的声音。
声音还未落地,石开甲就冲了出去,一拳直冲黄衣人的面门。
那黄衣人万万没想到石开甲会主动出手,并且又被海问天突然的言语分了神,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得连连后退。
“承山。”马车里又是一声。
承山穴在小腿上,石开甲闻言,随即一个扫腿扫向承山穴。
那黄衣人自然也是听得见的,所以早有防备,脚尖率先点地,一个飞身而起,顺势举剑下刺,剑尖直奔石开甲的头顶而来。
“俯身仙人指路。”
石开甲不顾头顶的剑,顺势俯身,双指并做剑指,往前一点,一招仙人指路俯身点出,剑尖紧贴着后背划过,又是一道血痕。
“回首望月。”
石开甲闻言,立马回身摆拳,黄衣人招式已老,整个人正悬在空中,无处借力,只得收紧双臂,硬接这一拳。
石开甲一身横练的铁布衫功夫,且不说开山裂石,起码林间的野狼野狗,那是一拳便砸碎一个脑袋的。
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黄衣人手臂上,骨骼咔咔作响的声音传来,他整个人便像一只黄皮空麻袋一般飞了出去。
一落地,那黄衣人便马上弹身而起,再次跃身上前,只是动作已远没有以前那般迅捷了。
石开甲堪堪避开剑锋,又是一拳打在黄衣人的肩头,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右肩上。
那黄衣人吃痛,跃了回去,将右手的剑换到左手,准备再发起攻击。
退回马车旁的石开甲貌似也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身子微微下沉,作虎扑之势,伺机待发。
西风吹过,折断的枯草随着西风在黄昏的余光里翻飞。
孤身在外的浪子,你是否怀念家乡?当余晖洒在你肩头时,你是否也会感觉自己就如这折断的枯草一般随风飘零?
“你这又是何必呢?”
海问天的声音响起。
石开甲依旧保持着这姿势不动,仿佛随时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