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奴仆装扮的人边喊着边从上官府的府门外冲了进来。

    随着呼喊声，一位紫袍道人从内院疾步赶出：“上官少主早已得到消息，已经去城里调查去了。”

    那奴人喘着粗气，喃喃道：“少......少主人怎么知道的？”

    那紫袍道人只笑，不言语。

    清冷冷的月光摔碎在雨后的青石板路上，溅满月光的道路上，没有一个人影，道路两旁的人家，没有一盏明灯，整座城池笼罩在巨大的死寂里，漆黑的夜色像是深潭般惹人窒息。

    一只黑影从街角窜出，沿着墙根跑进了巷子里，那是什么？流浪猫？野狗？

    街角窜出这只黑影没人知道是什么，但是此刻在城北街上摇摇晃晃的黑影却显然是个人形。

    这是什么？是人？还是......

    原本死寂的夜晚因为这一个月光下的人影开始变得恐怖可怕起来。

    这剪影一般的人影摇摇晃晃地向前挪动，右脚先向前一步，然后左脚跟着拖过来，同时上半身往前摇晃，仿佛身上有千斤重担一般又像是醉酒的酒鬼一般。

    就在这人影走过一条小巷时，一阵犬吠从巷中传来，一只黄狗正冲着那人影狂吠，若不是那条绳子拴住了它，只怕此刻它已扑向了这摇晃的人影。

    那人影在巷口定住，仿佛像是在思考什么一般，又像是突然被抽走灵魂一样，只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猛然，那黄狗叫的更猛更凶了，因为那人影转过身来，冲向了黄狗。

    一人一狗，扭打在地上，不久，巷子深处传来黄狗哀嚎的声音，不一会，哀嚎变成了呜咽，再一会，连呜咽声也消失不见。

    巷子边，是一间破旧的黄土屋，山墙早已倒塌，只剩下两面墙形成一个夹角仿佛在诉说着这屋子里昔日的圆满快乐。

    屋子的夹角里堆满了干草，在干草间，一双稚嫩的眼睛目睹了月光下的到一切，就在这双眼前，那人影把黄狗扑倒在地，也像疯狗一般撕咬那黄狗，一人一狗，用千万年前一般原始的方式置对方于死地。

    最后，当然是那人影带着一张被撕咬得血肉模糊的脸扒开了草堆，而那黄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目光依旧紧盯着这人影，它已经来到了生命的尽头，但是它依旧没有忘记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它依旧拼命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想扑倒那个人影，把他撕烂，因为那草堆里藏着的是它的小主人，它已经失去了男主人和女主人，随着男女主人一起走的是家里最小的妹妹，饥饿带走了他们，这世上只剩下它的小主人和它相依为命，只剩下他们依旧在这世上，在饥饿与寒冷间煎熬。

    可是它的目光中已经流露出了死亡的色彩，它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它的呼吸已经停止。

    那草堆中的小男孩身体已经吓得僵硬，即使是见过父母的尸体，即使是亲手埋葬了妹妹的尸体，但这样血腥的扬面依旧不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能够承受的，他的腿在发抖，他的目光却无法移开，他的心脏在胸膛中疯狂跳动，他的双拳紧攥。

    圆月来到中天，月色更明，风也更加清冷。

    健壮的白马屹立在午夜的冷风中，洁白飘逸的马鬃在夜色中随风飘摇，像是飘摇的鬼火在马背上燃烧，又像是招魂的白幡，在午夜里鼓动。

    招谁的魂？招一个陌生男人的魂，招一个陌生孩子的魂，招一条忠犬的魂。

    黄狗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上皮肉早已模糊，它头颅所指的方向躺着他心爱的小主人，可是此刻他的小主人却连一个人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小主人的断手被抛在土墙边，土墙上，是那陌生人影的尸体，尸体上，插着一根长枪，一杆墨黑色的长枪，从他的胸膛穿入，从土墙的另一边穿出，将他死死地钉在土墙上。

    土墙前，上官尘曦站在那里，胃里止不住地翻涌。

    上官尘曦赶到的时候，那孩子只剩下半截身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立在寒风的夜色里，自责与怜悯让他的心开始抽痛，让他的胃不断翻涌，他是御龙军的统帅，他早已见过堆尸成山的地狱，但此刻，面对一个孩子，一个这样小的孩子，他依旧不能释怀。

    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自从嫡亲妹妹上官云出嫁，自从一直视若兄长的海问天悄无声息地离开飘渺城，他就将自己与所有人隔绝了起来，因为他不能露出一丝的脆弱与破绽，他的破绽就意味着上官家的破绽，代表着灭亡，所以在这几年的时光里，他无时无刻不被这种威胁所追赶，一刻不得安宁。

    而此刻，这种不安达到了极点，他只感到有一团他看不清的黑雾笼罩了他，而这团迷雾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一切，他想还击，却找不到头绪，他环顾四周，却发现只身一人在面对这团迷雾，他的战袍下，是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他的枪尖上，是不能放下的家国尊严，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猛然间，他像是想起什么，转身跨上白马，疾驰而去。

    他认识自己亲手钉在墙上的这个男人，他是城外刘家村的农夫，五天前失踪，家人来到衙门报案，但五天里却一点音讯都没有。

    上官尘曦胯下的白马在风中飞驰，而一幕幕的线索却以更快的速度在他脑海中闪过，城内突然骤减的乞丐，莫名出现的发疯病人，霍鸢突然被朝廷怀疑谋反，现在城外的村户又开始陆续出现人口失踪，这一切背后的有什么关联？如果说这些都不是巧合，那么在这背后的人究竟在图谋什么？

    守城的士兵远远看到是上官尘曦，立马开了城门，上官尘曦一言不发，拍马便冲出了城，只留下守城的几人面面相觑。

    城门外的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立在那里，遥望着上官尘曦远去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清晨的阳光像以往的每一个清晨一样，不分贵贱地落在所有人身上，也同样落在上官尘曦的身上，只是他的身上，还多了一层露水。

    田间清晨湿润的泥土沾满了洁白的马蹄，也沾满了上官尘曦的白靴，他一夜的奔波并没有任何收获，有的只有那户人家得知家里唯一的男人去世后几乎接近绝望的哭喊，而上官尘曦能做的也只有留下一些钱财让她们能够将男人体面入殓，此外再做些小买卖维持生计。

    这一晚，他如被什么人戏耍一般一无所获。

    此刻，就连哒哒的马蹄声听起来都那么疲惫，但他依旧没有回府，他所去的方向，是天牢。

    他要去见霍鸢，那个这世上他最不想见的人。

    他并不讨厌霍鸢，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当年上官老家主在玄玉关一战，霍家老家主明明就在几十里外，却按兵不动，最后在敌军快要破城时霍家才发兵来救，最后回来的只有上官家的家主，也就是上官尘曦的父亲，可是上官家的老家主却失踪不见。

    可是，按兵不动究竟是霍家的私心还是圣上的密旨？就算是霍家的私心，这又与霍鸢有什么关系呢？

    而霍鸢又在后来娶了自己的妹妹上官云，上官尘曦知道他深爱着上官云，也知道上官云并不愿意嫁给他，可是霍鸢并没有强迫上官云半点，上官尘曦又怎么能因为这件事去怪他？难道爱一个人也是错吗？

    况且，霍鸢，上官尘曦，上官云，穆白鸥，也算是自幼一起长大，霍鸢一片赤心，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即使是后来玄玉关一役后，两家陡然变得水火不容，他也没有怀疑过霍鸢一片忠心为民的赤诚。

    所以他现在必须去见他，这已经不是他碍于儿女情长私人怨恨的时候了，他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