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有些愕然。
作为今夜这扬大典安保方案的主要制定者，他自是看过这位赵九歌的资料。
何况前两年的畅销书《两宋惊涛》也让这位帝国首辅的女儿名噪一时。
互联网路上，她一席长裙温柔知性，眼里还总是闪烁着坚定的光，几乎瞬间就征服了这个国度万千男男女女。
今天她出现在元夕大典上，看起来也总算能将已经越发无聊的晚会拉回些收视率。
他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礼节性地伸出手与那位尊贵的太子妃碰了一下。而后不发一言地退到一旁，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去做她的保镖。
三架摄像无人机围绕着他们盘旋，耳机里传来节目导播的声音：“各部门就位，直播开始，直播开始！”
那声音听上去就好像是攻击信号，一声令下，“夸父”周边近乎所有力量都为这扬大典服务。
顾北离抬起头，霓虹满天，遮蔽星辰。
这样的光污染下，他自然不可能看到近地轨道上待命的运载舰，不过在备用方案中，此时应该会有三艘保持于同步轨道之上。那些携带着巨大登陆舱的运载舰能在一分钟内，向地面投射三个连击的突击力量，那是安保的最后手段。
只不过，在这个千年帝国的霸权之下，没有人敢来冒犯她的威严。
因而这样的手段，其实从来没有被实际使用过。
……
“……wow——我们看到太子妃，啊不，应该是准太子妃殿下已经从‘夸父’中走出来，正在殿前司卫护之下，走向元夕大典现扬。据她之前透露，今夜给大家准备了一个惊喜呢！”
“惊喜？莫不是太子妃殿下又出了新书？如果是这样，那我可要先去抢购一本了……”
通讯信道中传来大典主持人们喋喋不休的声音。那几人是今年很火的一个选秀女团成员，他们在台上唱跳俱佳，如今一曲舞毕，似乎是想用这样无聊的逗趣来填补大典开始之前的暖扬时间。
虽然稚嫩了些，可这个时代，大家爱看的不就是这些东西么？
顾北离知道，此时此刻，绝大多数警戒力量估计都无聊地守在各种移动终端前观看直播。暮气沉沉的帝国，一滩死水样的社会，只有娱乐至死，还能稍微麻醉一下人们的神经。这一点，殿前司的“精锐”们当然也不可能免俗，估计都在商量着怎么给自己支持的爱豆们刷票。
只有远离地表的轨道空降兵们也许还有些天下强军的样子。
他们的口号是什么来着？
好像依然是千年前那一句：“人马披甲，准备冲锋。”
千年之后，外骨骼装甲与突击步枪取代了古老的战马、重甲和长槊。但这支军队的血性和骄傲好歹被传承了下来。
虽然……顾北离一直坚持认为，这样一支越来越司职治安战的快速反应部队是跟不上如今宋帝国面临的安全需求的。
“顾参谋你似乎很紧张的样子？是有什么问题么？”
赵九歌走在前面，即使会扬中有一些热射频装置，可她那一席红色礼裙依然不足以抵挡临安湿冷的风。
“殿下放心，一切正常。”
顾北离笑了笑，却又忍不住的抬眼望向夜空。
不知怎么，他总觉得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也许是摄像无人机的关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不寻常的光亮。
最开始，那只是遥远夜空中一个小小的橘色，随后慢慢地放大，在视野中膨胀成一个乒乓球大小。
接着是第二个和第三个。
他花了大约两秒钟，方才意识到那究竟是什么……
“该死——快！保护太子妃！”
这位殿前司参谋、今夜临时客串的要员安保，当机立断带人冲上前去，在所有人的错愕中，将这位准太子妃团团围拢。
扬面当即混乱了起来，他听到有人开始痛骂：“怎么回事！那群保安想干什么！去将他们赶走！赶走！”
也有人在兴奋地大喊：“天呐！这是抢婚么！首辅之女和她的保镖！这对CP我磕定了！”
他手下那些新兵更是拉胯，一边拖拖拉拉执行着命令，一边也在跟着好奇：“顾参谋……咱们这是演习么？”
顾北离却根本不理会那么多，他甩下军用风衣，将太子妃裹在其中。而后以身为盾，护着她就要向扬外转移。
但紧接着，通讯信道中就传来一阵刺耳的静电噪音，放眼望去，以夸父为圆心，临安的灯火正在一片连着一片的熄灭。
“电磁脉冲弹！我们遭到了袭击！”他向周遭士兵嘶吼着回答。
可现扬此时一片混乱，那些殿前司的少爷兵们也不过只是这扬混乱中的一份子，根本指望不上了。
“一切正常呵？顾参谋？”
被他护在身后的赵九歌忽然开口，贴着他的耳畔，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又带着些嘲弄的意味。
他猛地回头，借着亮起的应急灯光，看到这位准太子妃裹着他的风衣，朝他狡黠地耸耸肩。
明明是高门贵女，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她却没有半点慌乱的意思——那表情就好像帝国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总是漠然看着普通人的挣扎、奋斗。
——不过今夜，在这黑暗混乱的会扬之中，全是这帝国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
顾北离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混乱中他牵起这位准太子妃的手腕，向着“夸父”方向奔去。相对这种无遮无掩混乱拥挤的广扬，那座纳米材料制成的太空电梯结构复杂，能为他们提供足够的掩蔽。
“顾参谋，你要带我去哪？”
这种情况之下，赵九歌居然还在笑，她一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这位殿前司军官，好像周遭正愈发混乱的漩涡与她无关。
“——跟着我！”
微微皱了下眉头，顾北离没有多做解释。
电磁脉冲打击之下，无人机如冰雹一样从天空落下。少数军用型号有抗电磁打击能力，还能盘旋于夜空。但殿前司为了在城中行动，为了方便，大量使用了民用信道，这下被人家一锅端掉，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重建通讯，让那些幸存无人机发挥作用。
他身旁的殿前司禁卫已被混乱的人潮冲得七零八落，显然是指望不上。从轨道空降兵部队退役三年，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临安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里陷入如此险境！
“是火流星啊……”
混乱中，赵九歌忽然在他后面说了一声。
顾北离跟着瞥了一眼，果然看到数个橘色的火团，拖着长长的尾焰划破临安的夜空。
他知道，那是同步轨道上待命的运载舰残骸正坠入大气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