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能虽然不比五谷丰登有小半个月的春节假，但好歹也比法定多两天——虽然多的这两天是从员工自己的年假里扣。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九，陈莹收拾东西回了家。

    即使上一年有天大的矛盾，下一年过年的时候还是得回家。

    回家过年，是刻在国人骨子里的东西。

    父母好像都忘了上一年的不愉快，只絮絮叨叨数落着陈莹最新一年的恶行。

    不回家，不听话，不争气。

    陈莹全程低头刨饭，不想说话。

    “你现在工资多少了？”陈父问。

    “五千。”

    陈父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你们这代人啊，三十岁之前月薪没过万这辈子就没什么指望了。”

    “你五十岁工资才过万，凭什么要我三十岁前就要工资过万？”

    “我跟你能一样吗？！”陈父又拔高了嗓门，“我那是什么年代？你是什么年代？我什么文凭你什么文凭？”

    “是是是，你但凡有个高中毕业证现在都混的比你同事好一万倍。”

    “我那个年代的高中生比你们现在的大学生都值钱，你现在条件那么好……”

    陈莹摔了筷子。

    “你能不能让我好好吃顿饭？每次回来就是这些破事翻来覆去的说，从小到大你连个培训班、特长班都没有给我报过，我到底有什么好条件了？都上了初中我还不知道四大名著是哪四大，别的同学寒暑假都出去旅游，我连班上的春游秋游你都舍不得让我去。别人大年三十都在放鞭炮守岁，我大年三十在家门口罚跪。是不是我没提这些你就觉得你这父母做的很好啊？”

    陈父气的差点又要打人。

    一顿饭再次不欢而散。

    陈莹把自己关进了卧室，陈父则是在饭厅里大声怒骂，数落陈莹的种种恶行。

    “我辛辛苦苦把她养大，小时候还那么乖，长大了越来越不听话，我连说都说不得她了是吧！”

    陈莹从包里翻出一对耳塞堵住了耳朵。

    冰冻三尺哪是一日之寒。

    各个群里一到过年就热闹非凡，陈莹跟着凑了几个热闹，抱着手机一边编辑拜年短信，一边总是控制不住零零散散地查些考研的信息。

    聚能的人力资源部门群很不合时宜地在这个时候跳出来，隔壁战略支持中心的部门经理又发布了新任务。

    【支持组-吴优】：请大家在“聚能产品”公众号领取转发任务，将“聚能_新年再出发”转发至朋友圈，本次阅读量要求：8

    陈莹烦躁地滑了出去。

    作为一个互联网广告公司，聚能将洗脑式宣传做到了极致。

    不仅每个星期都有发朋友圈的任务，甚至还有阅读量要求。

    每个人都需要去公众号领取转发任务，生成自己的专属链接，而每个从这个链接点进去的人，就会算做这个员工带来的阅读量。

    转发之后把权限设置为仅自己可见这种敷衍的招术根本没有用，也别想着部门同事互点，因为同一个微信账号只有第一次点进这篇文章时才会计算为阅读量。

    连续几次阅读量不达标的，不仅要公示批评，还要扣200块钱的企业文化奖金。

    就为了这破玩意，陈莹特意在网上找了个“帮帮群”，一来任务就往群里发红包丢链接。

    破财消灾。

    随手将链接丢进“帮帮群”，好久没有新消息的五谷丰登三人群突然也响了起来，张舒在群里冒了个泡。

    【张舒】：听说五谷丰登倒闭了？

    陈莹赶紧发了个八块八的红包，在小群里回了个问号。

    【张舒】：我听徐志强说公司破产了？

    【陆怡】：你才知道？我不是说了吗，国企改制，收购报告直接被打回去了。

    【陆怡】：@陈五五 你现在什么情况？要不要过来给我帮忙？

    【陈莹】：我十月底就离职了[捂脸]现在在新公司做BP。

    【陈莹】：五谷丰登到底是怎么回事？收购失败也不至于直接倒闭吧？

    张舒知道的都是些八卦，信息有限，陆怡倒是对情况很了解，虽然是三个人中最早离职的，但陆怡和王总关系还不错——尽管一年前不欢而散，但成年人的关系也没那么脆弱就是了。

    蓝天智能不收购确实不会让五谷丰登直接破产，但随之而来的许多外在影响却会。

    现在还留在五谷丰登的员工都是经历了一轮轮筛选和洗脑，抱着极大的希望会进入蓝天升职加薪，挺过了裁员、挺过了和蓝天智能磨合过程中的种种艰难，挺过了好几个月没有按时发工资的日子。

    挺了那么久，最终还是美梦破灭，心里怎么可能没有落差呢？

    不被收购，五谷丰登自然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蓝天智能办公，可五谷丰登原来的房子又被卖了，没有去处，整天寄人篱下，怎么可能不尴尬？

    再加上……还有一些陈莹之前都不知道的事。

    比如，五谷丰登用了蓝天智能的名头那么多年并不是白用，而是每年都要交给蓝天智能一笔巨额代理费。

    不论盈亏，不论项目完成情况，不论五谷丰登的经营情况，每年固定的巨额代理费让五谷丰登雪上加霜。

    尽管王总知道只要熬过几个月，等子公司一千多万的投资撤出来公司情况就能好转，可处处不顺的情况下，申请破产才是止损的最佳办法。

    公司的财富是公司的，自己的财富是自己的。

    资本家不是慈善家。

    去周扬家的日子定在初三。

    陈莹查了几个月的“见男朋友父母应该买什么东西”，简单的怕对方看不上，贵重的自己又买不起，直到前一天都没定下来，最后还是只能去门口超市提了个果篮。

    有别于陈莹做过的99种设想，见周扬父母的过程没有出任何幺蛾子。

    没有陈莹想象中的刁难嫌弃，或者明褒暗贬的阴阳怪气或者任何为难……

    也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可能做那么掉价的事呢？

    不过陈莹也没感受到多少周扬父母对自己的热情，就好像在一个平凡的日子，去一个普通的朋友家吃了一顿饭。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