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盛券略微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的感觉。他像是在发牢骚但又感觉不是,因为他的嗓音却很轻很低,没有一丝怨怒的情绪,他边看题边轻声轻语,倒有种风轻云淡的意味。因为是下课时间,周围有同学的吵闹声,但廖沉只是稍稍地往后靠,周围的杂音就像被屏蔽了一样,只有盛券的话音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她听得一字不落。可能是因为她听得认真,也可能是因为她靠得近。
又或许是因为身后的人想说给她听,特意前倾,拉近了说话人与听话人的距离。
路远风在不远处的座位上静静地看着他们。班主任说他这次大有进步,考到了年级第三名,也就是说他前面就是盛券。盛券在和廖沉说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看得出一直以来盛券和廖沉相处得都很融洽,他们相处的状态也正是他所羡慕的。可他却不行。
他做的最多的,便是在廖沉下课时在讲台上问老师问题时,也拿着试卷或练习册上去,融入她和老师的交谈,以及在英语早晚读时问廖沉几个单词的读音或意思。他带着懵懂晦涩的心思和她站在一起,可廖沉始终没有半点察觉。他们之间甚至还挂不上“好朋友”这个名号。
想到这他心口有些发堵。旁边的同学谈话谈到年级的第一第二名,会把盛券和廖沉的名字放在一起小声八卦,却丝毫没有提及他这个年级第三。似乎他的名字和廖沉的放在一起都不配对。路远风握紧了手上的笔,又开始埋头书海。
考前一个月校长便在年级集会上激情慷慨地演讲,旁敲侧击地暗示了廖沉和江甜所在的两个重点班。结束后很多学生又支楞起来,劲头还更足了。江甜很早之前就减少了从隔壁班跑过来和廖沉嘻嘻哈哈的次数,因为她说想努力一把,遂了她妈希望她考上市里重点高中的心愿,当然也还因为她想继续跟廖沉一个学校。
廖沉想到这个,一瞬间脑海里涌现出盛券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们迟早会走出这个狭小的圈子。”她咬了咬笔尖,没有多想,又继续算题。
中考如约而至。
临考前,学校给每个考生都准备了写有“金榜题名”的红飘带,让同学们互相帮忙系在手腕上,互相鼓劲。
学校把十班的自习室安排在了一个圆桌会议室里,大家系好飘带后,便在会议室里乱窜找各自的好朋友说着鼓舞的话。扬面有点混乱,廖沉给陈丹青几个姐妹系好飘带加完油后就跑到了走廊边上。
没想到盛券也在外面。
“你没绑好吗?”廖沉看了一眼他空荡荡的手腕。
盛券朝正在打闹的彭钰几人的方向扬了下头,“他们兴奋得跟考完了一样。”
廖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是彭钰忘记给他系了。她笑话道:“是真兄弟。”随即朝他伸出手来,“给我吧,我帮你系,顺便沾沾盛大数学家的好运。”
“你信这个?唯心主义了啊。”盛券淡笑着,却还是把东西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盛大数学家当然可以不信。但我还是要尊重一下数学的,毕竟实力不够,得靠运气来凑。”廖沉将飘带绑在他手腕上,打了个活结,“到时候你扯一下这里就可以解开了。考试加油。”
盛券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你也是。”
全校初三学生在考完英语的那个早上就可以回宿舍收拾东西回家了。廖沉老早就收拾好了,但江甜说要送她个毕业礼物,让廖沉等一下她。廖沉便找了个树荫等着。
路远风远远就看到了树荫下独自在等人的廖沉。她百无聊赖地踩着掉在地上的树叶,细白的双臂悠悠晃着。她全身上下都是朴素的浅色系着装,与身旁的绿色相配,让路远风心神微动。他深吸一口气,从书包内层拿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背着手拿在身后,走到廖沉面前。
廖沉看到他,礼貌地笑笑,率先喊出了他的名字。
路远风长相斯文,笑得温润,开口说道:“廖沉,你是在等江甜吧?”
他很早就知道了英语老师的女儿江甜和廖沉是极好的朋友关系。
廖沉有点惊讶,“是在等她。不过我没想到你也注意到她了哈哈!”
路远风看着她笑,一时之间恍了神。在教室的时候他偶尔会从廖沉座位那里路过,假装去找离廖沉两个座位远的段嘉睿,每每路过她那里她都会朝他笑笑,尽管路远风知道那只是出于礼貌,他还是会心情愉悦很久。他的弱项也是在英语,但他却很乐意去用心学好英语,只因为偶然间听到廖沉和她身边的朋友说想在大学修读英语专业。他觉得若是能把英语学好,他们之间可以有另外一门共同语言,而不只限于英语的早晚读上他小心翼翼地问她哪个英语单词该怎么读。
他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过,但他真的希望未来的高中生活,甚至是大学生活,年纪对他们来说都不再是束缚的某一天,他能离她近一点。
路远风用空着的手挠了挠头,笑道:“这么久了,班里应该没有谁不知道江甜是你的好姐妹了吧?”
廖沉笑着回答:“也是,她平时这样风风火火的,想不让人注意都难,”她看向路远风,“你还不准备回家吗?”
路远风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啊噢,正要回去呢。就是看到你在这里,想和你说件事,就是......”
“廖沉!班主任喊你去办公室一趟!”盛券出现在路远风身后,打断了路远风的话。
廖沉听到盛券的话,疑惑了一下只得对路远风说:“抱歉啊,老师可能还有事找我,我先去看看啊!”说完廖沉就和他道了声再见,拿起书包快步向综合楼走去。
路远风回头看了眼盛券,看到盛券朝他挥了下手示意再见,他想笑一下回应,却发现怎么也笑不自然。
盛券走后他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信封,自嘲地笑了笑。初二那年他就准备好了这个信封,里面是几张她喜欢的歌手许嵩的明信片。他不会送情书,一来觉得情书太轻浮太唐突,二来则是比起在远处默默看着廖沉,他更害怕廖沉以后会心生介意或会因此讨厌他。他只在每一张明信片背面都用黑光笔写下了一句密语。
未来很长,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说他和廖沉可以一直同路,所以他想通过这个信封在廖沉生活里留下一点他的痕迹。
他觉得这是他在如此青涩的年纪里做过的一件既勇敢又遗憾的事。勇敢在于他迈出了一步,遗憾在于现在中考结束了,他终究还是没能送出去。
他只写了四个字:喜你成疾。
喜你成疾,药石无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