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的房间里，晨光从敞开的窗口泻入，而房间里消毒水的味道久久消散不去。病床上一个眉眼如峰的中年男人紧闭双眼平躺着。

    “醒了就别装了。”盛券站在床边，蹙着眉，鄙夷地看着床上的盛林。

    盛林知道被识破了，无奈地睁开眼，幽怨地瞥了一眼盛券，“臭小子，病了你还这么跟老子说话！”

    盛券双手交叠在胸前，挑着眉很不屑地说：“你昨晚喝成胃出血的时候怎么没有现在这么嚣张？”

    盛林吃瘪，鼻哼了两声就背过身躺着，不再看盛券。

    盛券斜睨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倒了杯水放到病床边的桌子上，示意盛林喝水，“不打算解释一下为什么突然喝这么多吗？”

    “想喝就喝了。你还管老子喝多少。”盛林闷闷地说着，挪了挪身子，依旧不看他。

    盛券见状皱着眉看着他，“你再装。”

    盛林听出来儿子的语气里染上了怒气，也不再遮掩，掀开被子坐起来，拿起水杯喝水，“小枫不在吧？”

    “去给你买早饭了。”

    看到盛券等他喝水等得不耐烦地看着他时，盛林这才放下水杯，沉声道：“你妈昨天打电话给我了。”他内心百感交集。快十三年了，这是她十三年来的第一个电话。

    对于这个回答盛券毫不意外。能让平日里不嗜酒水的盛林喝得酩酊大醉还胃出血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他的儿子盛券意外死了，二则是事关他的前妻，即盛券的亲生母亲钟雅。

    盛券沉默了一会儿，眉宇间缓和了一些，“她和你说什么了吗？”

    “也没什么，”盛林苦涩地笑笑，手上不停地摩挲着杯子，“都是些客套话。”

    盛林看了一眼盛券，“她说，又是新的一年了，祝咱们新年快乐。然后......”

    “然后什么？”盛券挪了张椅子在他床边坐下，从桌上拿了个空杯子心不在焉地把玩着。

    “然后说她早些时候知道咱们去M国的事了，便说了些感谢的话......唉，后面都是些陈年往事，说来也没什么意思。”盛林低笑了两声，说这话时眼睛看向了窗外，语气读不出什么情感起伏。

    “你要是不在意就不会喝成那个样子了。”盛券幽怨的语气里带着对盛林这个老父亲的担心。

    外人眼里的盛林，是个体面的律师，懂得赚钱；还是个优秀的父亲，自盛券六岁起便一人饰两角，培养出了一个优秀的儿子，扛得起一个单亲家庭的重任。但在他寄宿在伯父家前，他曾目睹这个看似光鲜的男人为工作发愁到半夜，目睹这十来年间他的鬓角发白。他还亲自见过，盛林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看着他和钟雅的照片流着泪发呆，说想念她和他们的女儿。

    盛券是心疼盛林的。无论从单亲家庭方面还是从感情方面看，盛林都不是一个幸运的人。

    有一次过年，盛林还在外面应酬。他喝醉了回来，坐在沙发上呢喃了半天钟雅的名字。那个晚上盛券坐在他对面，听他讲故事一直到半夜。当盛林说到，他年少时便喜欢上了钟雅，而至今仍对她念念不忘时，盛券还骂他是个无可救药的情种。

    盛林意识混沌，却还是脱口而出：“傻小子，你哪里知道深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她就像刻在了你的血液里，换了谁都不能代替她。”

    “那你为什么要提出离婚？”盛券幽怨蹙眉，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儿时的记忆里，是盛林提出离婚，让他没有了母亲。

    “因为她和我一样，深爱着一个惊艳她整个生命年华的人。而那个人恰巧不是我罢了。她有权去跟随她心心念念十几年的人，而我也有权在她走后一直记得她。”

    盛林试图靠用手撑着头来缓解一下酒精带来的头疼，紧闭着眼睛继续道，“不过是时间搞怪罢了。她没能和那个人一直在一起，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成功征得了她的应允的。”

    “你不恨她吗？”盛券很不解，为什么钟雅最终还是选择离开，或者按别人的话来说，是钟雅冷漠无情始乱终弃，可盛林依旧爱得那么深。

    “恨？没什么好恨的。”盛林捂着发红的脸，声音里带了些哽咽，“她和另一个人相爱得那么深，我不过赶巧拥有了她的数年。但是和我在一起的数年里，她一直都很用心地照顾我还有咱们这个家，她也很爱你和你的姐姐。”

    盛林说话声音不大，语气却是肯定的：“你妈妈她，很温柔很善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一直深情。”他顿了顿，“她爱的那个人，我见过。他也很爱她。我没什么理由说阻止他们相爱和在一起。在你妈妈的世界里，我出现得太晚了。或者说，我不是惊艳她一生的那个人罢了。”说到这里，盛林垂下了头，但依旧捂着脸。

    “可是她丢下我们走了，”盛券冷笑，“这也是温柔善良吗？”

    “收回你的话。”

    那是盛林第一次用那么严肃的语气和他说话。盛券讶然，也哑然。

    他想起幼年时盛林给他讲的向日葵与巨龙的故事。向日葵关于爱情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你妈妈，是一个很好的人，是值得我去怀念的，你也一样。”盛林抬头，看了一眼盛券，“爸爸希望你不要恨她。如果你以后也遇到了这么一个，让你觉得心动数年的人，你会理解爸爸的感受的。”

    那个晚上父子俩都没怎么睡，盛林迷糊地呢喃到凌晨两三点，盛券因为担心他也照顾他到半夜。

    眼前因为钟雅喝成胃出血躺在医院里的盛林，和好几年前喝醉了躺在沙发上哽咽的盛林无异。盛券看着盛林，内心无奈。但还是问道：“你有问到她，这段时间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吗？”

    “臭小子，这说的什么话？这我能不问吗？”盛林佯怒，瞥了盛券一眼，把杯子放回桌子，这才答道：“后期治疗很顺利，这半年来都没有再复发，就是还需要定期复查。”

    盛券听到他说治疗顺利松了口气，想拿起水壶再给盛林倒水时盛林又开口了，“小券，爸还是谢谢你，”盛林抬头看着盛券，“谢谢你愿意给你妈妈捐献骨髓，也谢谢你没有恨她。”

    盛券听到他说的话，愣了一下，转而看着盛林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没真的恨过她，”他倒完水把水壶放下，“一开始埋怨过她，但很早就不了。”

    这十多年来，别人骂她，我也会像你一样急眼；我也时常像你想念她一样，想念着她。

    盛林闻言笑了，抬起手对着盛券的肩膀拍了两下，“臭小子。”

    盛券挡下他的手，有些无语地看着盛老头，声音弱了几分：“再怎么样她也是我妈不是吗？”

    盛券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内心还是会泛起波澜。高中后他多是住在学校，放假的时候盛林会把他接去工作配有的房子里住。距离高考不到两个月的一个晚上，他正在家里复习备考，忽然就传来了门铃声。当时已是晚上十一点，这阵门铃声显得很突兀急促。盛券察觉到动静不寻常，起身准备从房间里出来。

    在客厅的盛林去开了门，但没想到一开门，门外的人就跪倒在他面前，声色都充满了焦急和乞求，“盛林，是我。小雅她生病了，白血病。医生说需要骨髓移植，小枫有先天的中度贫血不能用她的.......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所以瞒着小雅来找你......”说到后面男人的脸上已经趟满了泪水。

    盛林看清楚来人，是钟雅的恋人，也就是她后来的先生，季源。他满脸震惊地听完了季源的话，反应过来后一把抓住季源的衣领，“你，你说什么？”

    “她在医院值勤，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