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来,他这几年还真是在不同的行业里辗转。
大学主修的是经济学,结果还没毕业就进了娱乐圈。
艺人生涯无疾而终后又在江城陪顾衡创业搞潮牌,无偿做顾衡的服装模特。
但是他那个死党说他总是顶着一张死人脸,表情太臭了,会影响他网店的销售额,于是用卡通贴遮住了林泊简的脸。
好在他身形不错,活生生的衣架子,总能将那些衣服穿得出彩。
后来等顾衡的事业稳定下来又回到北宁,当了一段时间的无业游民。
偶尔接几个摄影的单子,作品发到网上又被一家小有名气的工作室看上了。
林泊简坐在电脑前将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觉得剪不断理还乱,他的人生怎么总是和一些计划之外的事情扯上关系,很少有按部就班的时候。
“……”
啧,净干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他撇了撇嘴角,觉得不可思议,开始自我嫌弃。
那封邮件还在邮箱里安静地躺着,顾衡的电话就过来了。
“林泊简,请我搓一顿呗?哥刚下飞机就直奔你这儿来了,你这不得尽一尽地主之谊?”
他的声调还是吊儿郎当的,林泊简关掉窗口,将杯子里水一饮而尽,很嫌弃地问:
“说得好像你不是北宁长大的一样,凭什么我请你搓一顿啊?”
“嘿,我说你这人……我不管,我现在就定位置,定位发你,你赶紧过来。”
林泊简笑了两声,“行,你发吧,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顾衡哼哼两声,支吾着问:“那什么……我多叫一个人,你不介意吧?”
林泊简不作他想,进了卧室,手机被放在床头柜上,开始换衣服:“谁啊?你朋友?”
那头顿了两秒说:“舒望。”
林泊简翻一个白眼儿,“您还没死心呢?怎么着?这是打算冲红娘KPI啊?”
“那我跟舒望也两年不见了呢,还不许我们聚一聚啊?”
“你要聚我又不拦你,您能自个儿单独跟人家聚一桌吗?”
顾衡很欠揍地说:“不行,我这经费有限,凑一桌就能解决的事儿干嘛要凑两次?”
“……行行行,你到时候别乱说话就行。”
林泊简不放心地叮嘱一句,收到定位之后就出了门。
出门前他特意看了眼板栗的情况,那没心没肺的小家伙正踩着他的游戏手柄玩得不亦乐乎,根本就不在意他是不是要出门。
林泊简的视线在板栗身上停留一会儿,想起那天在小区门口遇见温向烛的扬景。
就他那个身体,动不动就生病住院的人,居然在车里吹了一晚上的风,不感冒才怪。
“笨死了。”
他站在玄关处,无意识地嘟囔一句,声音很小的一句,但话一出口,林泊简就愣在那里了。
他靠着身后的柜子,像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到似的,直到被柜子一角硌得脊背发疼才回过神来,又迟钝地回想好半天,这才想起来要出门。
他握着车钥匙,留下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慌张与恼怒交错着,搅得他心烦意乱,以至于关门时他手下力度不稳,发出很大声的碰撞动静。
待在客厅的板栗吓了一跳,他开车过去,一路上路况很好,20多分钟就到地方了。
顾衡一见他就上下打量起来,好像很怕他缺胳膊少腿儿似的。
“你看我干嘛?”
顾衡嗤笑一声,半开玩笑地说:“我看你魂儿还在不在,别又被人勾走了,找都找不回来。”
林泊简搭着椅背的手一顿,脸上的笑意褪去一些。
他问:“什么时候回去?”
“我刚来就赶我走啊?”
顾衡气结,觉得他没心没肺,“暂时不走了,我得在这儿看着你。”
“看着我干嘛,怕我跳河还是躺那大马路上?”
顾衡恨铁不成钢地呛他:“我等你什么时候不那么容易心软了,我再回去。”
“我没心软。”
林泊简说,他的语气变得很轻和,掺杂着一些很隐晦的情绪,握着手机的手指逐渐缩紧,发着白。
顾衡不出声,看着他。
“不仅没心软,我还对他说了一些重话。”
他说完后半句,脸上的神色变得难以形容,很困顿的模样,又很迷惘,似乎是在后悔,可他又纠结着不愿多想,总之很拧巴。
顾衡一脸【我信了你才有鬼】的表情。
舒望的声音穿进来,没了那天在包厢里的醉意,他说话时总是好声好气的,语调平缓舒展,不紧不慢。
他显示朝两个人打了声招呼,然后为自己的姗姗来迟而道歉:“不好意思,我出门的时候有些晚了。”
顾衡率先把林泊简身边的椅子拉开,示意舒望坐下,然后自顾自开始点菜。
舒望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林泊简,对方没什么异议,转手将菜单递给他,问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舒望笑了下,在他身边坐下,将菜单接过来。
林泊简是最后一个拿到菜单的,他扫视一遍,目光在某一处顿住,身形不自然地僵住,然后又放松下来。
舒望坐在他左手边,注意到他的喉结不明显地滑动两下,那模样就像是用目光在描摹那几个字。
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顾衡叫了他好几声林泊简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鬼使神差地在后面打了个对勾。
菜很快上齐,三个人中顾衡话最多,时不时和林泊简互呛两句才肯罢休。
“这什么汤?味道怪怪的。”
林泊简看着他,过了两三秒,轻声说:“四神汤。”
顾衡望着碗里:“你点的?”
“嗯,养胃的。”
顾衡这才觉得奇怪,他扫了一圈桌子上的菜,凭着记忆找出林泊简点的几样菜,不可置信地问:
“一个辣的都没点,这儿的川菜和湘菜都不错,你什么时候吃这么清淡了?”
林泊简自己没意识到,“不知道,可能从前的吃腻了吧。”
接着舀了一勺四神汤递进口中,他咽下去,若有所思地说:
“味道不怎么样,还没我做得好喝。”
说完这句,他就静下来,汤勺碰到碗沿。
那是很短暂的几秒,本该一晃而过的时间无限延长,在小小的空间里由点到线,由线及面,一再扩大蔓延。
他不受控地想起很多断断续续的瞬间。
有的很细碎,像是由无数个碎片勉强拼凑成一些扭曲的画面,很多东西在时间中变得模糊不清,他努力回想也无济于事。
而某双注视着他的眼睛,上下交错的睫毛,朝他张开双手索要的拥抱以及展露的笑容却分外清晰。
偏偏他想努力忘掉,却有心而无力。
或许根本就没想忘,只是被痛苦与自尊拉扯着摇摆不定,理智和情感各占一半,不知是谁更占上风。
林泊简的心脏成了他们交手过招的擂台,每个举动和回合都碾磨着他的血肉和血管,叫他疼得说不出话。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苦苦捱了这么久,总该有些习以为常的自觉。
但是他又总在很多个时间的缝隙中明白过来,他永远都学不会习惯,就像他从不肯忘记的那些过往。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