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兰放下帘子，道：“小姐，跟踪我们的人消失了。”

    沈听竹“嗯”了声，并不意外。

    青梅道：“小姐，我们本就偷偷出府，你不怕他告到老爷那里去吗？”

    沈听竹轻嗤一声，“她现在只怕只想着要如何讨父亲欢心，无暇顾及我一个小小继女。”

    青梅还想追问，青兰抓住她的手：“小姐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们只需按吩咐办事就好，不可逾矩。”

    根据青兰的整理，沈听竹对着记载入册的店铺挨个核对审查，不出所料，大部分店铺都是入不敷出，濒临倒闭。

    而剩下来的都是些不赚钱的营生。

    “小姐，到了。”青兰指着最后一个名字，对着眼前龙飞凤舞的牌匾“江氏布坊”道。

    沈听竹点头，青兰收回手册，跟在她身后。

    走进坊内，一股浓稠绵密的味道扑面而来，沈听竹皱眉打量着四周。

    明明是布坊，用来织布的机器却没有几个，挂在架上的布料也是几年前的样式。

    取而代之的却是大小不等的赌桌。

    一个小厮正在柜台前打着瞌睡，头要倒不倒的。

    青梅咳嗽两声，见小厮仍不醒，冲上前去拍桌：“喂，起床了！！！”

    小厮陡然惊醒，擦了下嘴角并不存在的哈喇子，朝着二楼吼道：“掌柜的，来人了！”

    “喊什么喊，没看到老子在睡觉吗？”一个中年男人边穿里衣边走下二楼。

    他打量着眼前三位姑娘，后面一位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而另外两位挡在她面前，大抵是丫鬟。

    看来又是哪家娇小姐偷溜出府咯！

    他搓着手，冲着沈听竹笑道：“不知小姐想选个什么样式的布料啊？”

    沈听竹取下帷帽，浅笑吟吟，“掌柜的，难道认不到我？”

    看清女子模样，掌柜睡意全消，忙不伶仃跪了下去：“拜见大小姐。”

    沈听竹道：“掌柜不必多礼，我也只是碰巧经过这里，便想来看看，您姓甚名谁啊？”

    掌柜佝偻着腰，讨好道：“回小姐，奴才姓苏，名经国。”

    沈听竹低声喃喃道：“姓苏啊……”笑意愈发动人。

    这倒是有趣了。

    她直截了当：“我想来查账。”

    听到查账，苏经国脸色大变，“这……这……”

    沈听竹挑眉，“不可以吗，嗯？苏掌柜。”

    苏经国从柜台里掏出一本账册，颤抖着手递给沈听竹，“大小姐，在这里。”

    沈听竹一目十行，翻得极快，苏经国在她跟前，汗水淋漓，惨白着一张脸，两股战战。

    四年前，苏禾儿将这店铺交给他时，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自己看着办。

    他表面经营布坊，实则改成赌博的地方，时不时约些人来玩几把。

    这几年，赚的没有，赔进去的倒是不少。

    账册也是胡乱写来应付 ，沈大小姐这个草包应该看不出来吧。

    苏经国暗戳戳观察沈听竹的反应，她面色如常，倒让人琢磨不清她是否看懂了账册。

    不出一会儿，沈听竹合上账本，将它搁到台上。

    苏经国松了口气，正欲说些什么。

    只见沈听竹重拍柜台，怒喝：“好你个苏经国，竟敢伪造账册！”

    苏经国火速又跪了下去，慌慌张张，“小姐，老奴没有啊！”

    沈听竹“嗤”了声，“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现今市面上布价几十至几百钱不等，最好的也不过一千多文，你却记载当月布价万文一匹。从中赚了多少差价，你心知肚明！”

    苏经国狡辩道:“小姐，我这是最好的料子……自然……自然贵了许多。”

    沈听竹戳破他的谎言：“苏掌柜，你别忘了，我们这是布坊，卖的是布料，而不是锦绫绸缎，你觉着，能贵到哪里去！”

    她接着威胁道：“你若再不招，我只能上报官府，其中利害，你可知道？”

    苏经国心一横，死猪不怕开水烫，左右苏禾儿都会保他，毕竟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咬牙道：“沈小姐，老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奴身正不怕影子斜，任凭处置。”

    沈听竹不气反笑，还真是苏禾儿的人，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她立马换了语气，柔声细语：“苏掌柜，我也不是有意要为难你。这是我母亲生前留下的产业，我自然想让它发扬光大。不如这样，我给你三日期限，你补足其中三分之一差价，我就不再计较如何？”

    “若真闹到官府，你我两个都难逃一劫，你说是吧。”

    苏经国眼睛一转，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倘若真闹到官府，虽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免不了受皮肉之苦。他一把老骨头，怎么受的住。

    而且若不小心伤到命根子，鱼水之欢也彻底享受不了了。

    至于这三分之一差价，就找苏禾儿要好了，之前要了这么多次，谅她也不敢不给。

    他可是掌握着她的秘密的。

    苏经国点头哈腰：“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三日后，老奴在这里恭候沈大小姐大驾。”

    沈听竹微笑道：“那我便静候苏掌柜的佳音。”

    沈听竹走出布坊，登上马车。

    “小姐，苏掌柜三日内真能集齐这么多钱吗？”青梅问道。

    沈听竹靠在车里，“当然不能。”

    “那你还……”剩下的话被青兰截下，“青梅，不要多言。”

    青梅吐了下舌头，她也是关心则乱，一时忘了尊卑。

    她瞧着沈听竹的睡颜，思绪沉浮，自那夜雨夜归来，小姐就变得格外奇怪。

    一改往日的胆小怕事，似乎大胆了不少。

    像她，又不太像她。

    也不知是好是坏。

    可不论好坏，小姐永远是小姐，她和青兰一辈子都会守护她。

    马车颠簸，沈听竹闭眼沉思。

    苏经国是苏禾儿的人，他如此有恃无恐，说明他与苏禾儿关系密切。

    他既然敢答应三日之约，便证明他笃定苏禾儿不敢不给他钱。

    而且还不止这次。

    或许，苏经国手里掌握着苏禾儿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也不一定呢。

    她倒是愈发期待后面会发生些什么了。

    “吁——————”

    骏马嘶鸣，马蹄高扬，马车内的人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倒。

    沈听竹道：“青兰，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青兰掀开车帘，往外瞅了一眼，随即退回车内。

    “小姐，有人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