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莉丝来说,她能够触摸到,感受到的才是这个世界,除此之外,便和不存在没有什么区别,外面的世界再绚丽多彩又有什么用处呢?她什么也看不见,即使听到他人的描述也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那些对美好色彩的憧憬,统统在长久的黑暗的压抑之中化为了虚无泡影,哪怕已经十分偏执,莉丝也不愿再踏足那个黑暗而无限广阔的世界,宁愿做一只井底的青蛙。
这也是为什么,莉丝一直不愿离开这栋房子,固执而又倔强的一个人留在这里。
因为,这里就是莉丝的城堡——在这里,仅仅只是在这里,她熟悉这里的一切,她比任何一个健康的人都还要健全!
可是,如果离开,会怎么样呢?
她将再一次的一无所有。
伊舞当然不在意莉丝是国王还是乞丐,可莉丝自己在意,她在意自己的眼睛,在意这个早应该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接受的事实。
但就在今天,那几次诡异的复明让她早已干枯的内心重新燃起了些许希冀。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复明,所以,她打算弄清楚为什么。
或许,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能够重见光明!
她这样想着,在心中默默的下定了决心,并小心翼翼的将这份决心掩藏起来。不知为何,莉丝并不想告诉伊舞这件事,或许是因为此刻的伊舞更需要的是她的安慰与陪伴,又或许……是莉丝心中有些小小的私心,期望能够给她带来惊喜?
想到这里,莉丝重新又拿过父亲留给她的魔法书开始钻研起来,她有预感,自己在今日短暂的重见光明,很有可能就与这本魔法书有些关系。
……
伊舞有些模模糊糊的转醒过来,刚刚的那一觉她睡得极其香甜,困扰了她数个夜晚的梦境并没有如期而至。
迷迷糊糊中,伊舞看到了一个背影。
应该是莉丝吧,她想道。毕竟,之前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不知不觉的来到了莉丝的门前。
但是……刚睡醒还有些模糊的视线中,伊舞总觉得这个影子似乎和莉丝有些差别。
因为伊舞好像看到那个人的背上像是背着个镜子似的,让她看到了里面模模糊糊的人影。
“你醒啦?伊舞。”
这时伊舞听见莉丝的声音传来,她再度闭了闭眼,背靠着墙壁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
“嗯。”
伊舞轻声说道,再度将眼睛睁开,莉丝正坐在离她不远的书桌边的椅子上。
“我睡了大概多久?”伊舞询问道,不知为何她还是感觉有些困。但托刚刚那个还算甜美的睡眠的福,现在她觉得自己好了很多。
尽管……心中仍旧有些钝痛,但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的尖锐激烈,因为情绪逐渐恢复了平静,痛苦也伴随着这平静逐渐休止下来。
“我这样说一定很奇怪。”
伊舞看着莉丝,轻声说道。
“我只是在你这里休息了一会儿,觉得已经好了不少。”
莉丝握住伊舞的手,无言的依偎在她身边。
“我想,我始终没法想起来全部的事情,或许就是因为我一直在逃避。”伊舞的头靠在莉丝的肩膀上,这个问题她已经思考了好几天,但不管她如何下定决心要去面对这件事,总会在噩梦前畏缩。
“如果……如果真的是我,是我亲手杀死了哥哥……”
哪怕只是提起这件事,伊舞的语气都有些颤抖。
但实际上,按照家族档案的说法。
伊河。
男,二十二岁,死于,家族遗传的传染病。
而为了防止疾病在伊桑家族之中扩散,伊河的尸体已经被火化掉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被埋葬在摩根的身边。
他的资料由伊桑编纂,和伊桑家族的先辈们一样,封入了伊桑家族的藏书室之中,也就是为什么那一天伊舞能够看到。
即便真的是伊舞杀死了伊河,也不会有人来审判她。
除了……她自己。
“你说……你不记得?”
这时,莉丝询问道。伊舞说她的记忆告诉她,她可能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哥哥,却又说自己没法想起全部的事情。
“这些天,我回忆起来很多、很多事情,除了……哥哥究竟是如何死去的,不,应该说,我记起来是我将短剑刺入了哥哥的身体,然后他就死去了……”
伊舞用一种极为平淡的口吻说道,仿佛这并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一般,但她还是忍不住发抖的身体暴露了她极为不安的内心。
她所看到的记忆真就是这样,只不过,她记得,是伊河来找到了她。
然后,就如同自愿赴死一般的拥抱了手持短剑的自己,任由利刃撞进自己的身体。
那枚短剑就这样毫无阻碍的进入伊河本就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或者,它从某一处伤口切入了进去,那样顺畅,就好像切一块豆腐。
“为什么,会这样呢?”
伊舞幽幽的说道。
……
伊舞从莉丝的家中离开的时候,持续了半个月的雨总算是停了下来,说不上晴朗的夜空中只挂着几片乌云,似乎是还有雨要下的样子。
在回家的路上,伊舞又遇到了那个自称亚伯拉姆的男人。
“晚上好,伊舞小姐。”亚伯拉姆对伊舞微微躬身,礼貌的问好。
“你好……”
伊舞有些奇怪的看着男人,按理说他们不过是见过两面而已,但这家伙却似乎对自己很熟悉的感觉。
不,准确的说,亚伯拉姆似乎是专程在这里等着自己的样子。
“我不该这么早来的。”亚伯拉姆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
“什么?”
伊舞皱了皱眉,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什么。”亚伯拉姆说道:“我该走了,伊舞小姐,不过,我们之后还会再见面的。”
“是吗?”伊舞挑了挑眉:“你的名字倒是和传说中的先知一模一样呢。”
“但是,我并不能预言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亚伯拉姆笑了笑,回答道。
“那你又怎么断定我们之后还会见面呢?”伊舞淡淡的说,听起来像是在挑刺。
“如果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那么无论是谁都可以准确的说出来,不是么?”
“什么?”
“没什么,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亚伯拉姆说道,这个奇怪的男人彬彬有礼对伊舞行了个礼,将一枚硬币模样的金属挂坠交给伊舞。
“就当做护身符吧。”他说,然后便转身离开。
“这家伙……”
看着手中那枚不过一小节手指大小的金属挂坠,伊舞撇撇嘴,不由自主的又想起自己的哥哥。
伊河其实在和她相处的时候,也经常不着调的样子,只不过不会当谜语人。
‘哥哥……’
想到伊河,伊舞又觉得心中的空洞似乎扩大了一些,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整个洞穿。
回到家之后,伊舞找到了伊桑。
“爸爸,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伊舞说道。
“嗯。”
伊桑点点头:“说吧,你妈妈洗澡去了。”
“哥哥他……去世多久了?”
伊舞问道。对于她而言,伊河的死讯就像是昨天的事情似的。
“一个半月。”伊桑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