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地上爬起来，环视着这处巨大的神殿。

    “你想要做什么？弟弟？”

    伊桑声音悲凉，看着墙壁上那个庞大的影子。

    “哥哥……”

    伊卡尔的声音再度响起。

    “回答我，伊卡尔。”

    伊桑的表情逐渐趋于平静，相隔着祭坛上那巨大的火光看着墙壁上被火焰映照出来的影子，那影子在他的眼中却不断收缩，逐渐重新变回了他记忆中的那个少年的影子。

    “这里，是形成界。”

    伊卡尔从墙壁中“走”出，不过仍旧是黑影的样子，没有面貌，只有轮廓。他的声音从黑影里传出，又好像是从四面八方的墙壁里传来的回响。

    “虽然我最终在道路上迷失了，不过我的精神还是在魔力的影响下得到了放大，让我得以，抛弃原先的肉体来到这个地方。”

    伊卡尔解释道。

    “也就是说，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

    伊桑下意识的回答了伊卡尔的话，或许是源自于心中对于伊卡尔的愧疚，即便到了如此地步，他仍旧没法上来便对伊卡尔兵戎相见。

    “是的，哥哥。”伊卡尔回答道：“你可以将这里理解为灵魂的居所。”

    “灵魂的居所么……”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将伊舞引诱到这个地方来？”伊桑沉声问道。

    他不愿去多想这背后的原因，就好像只要他不去提及，那对方就永远不会说出那个令他恐惧的事情。

    尽管存活下来的伊桑家族的人，身体里原本就流淌着杀戮了自己同胞的罪恶之血。

    “因为，我的灵魂力量就要耗尽了。”

    少年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遗憾：“所以，在我彻底消散之前，我想要帮助那个孩子，以免…她最后变成我这副模样。”

    伊卡尔淡淡的说道，少年的影子逐渐在伊桑面前膨胀开来，无数扭曲、肿胀的肢体从瘦小的影子里破土而出，相互堆叠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恶物。

    “我能感受到的，哥哥，你的女儿，伊舞她走上了和我同样的道路！”

    “什么……”

    “就在那个夜晚，在她亲手了结自己兄长痛楚的那个夜晚，她最终还是迈进了封神之路的大门。”

    伊桑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竟希望伊卡尔说的不是实话，而是想要哄骗他将自己的女儿送回到这里成为他的羔羊。

    “我…我该如何……”

    伊桑轻声说道。

    相信你？还是……

    该如何做？

    时隔多年，伊桑发现自己竟然又一次的站在了那个分叉的道路上。

    选择的权力再一次交到了他的手中。

    “我能相信你吗？伊卡尔。”

    伊桑轻声询问，声音微微颤抖，他有些犹豫，也有些恐惧。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怪物的身体里，究竟还有没有他心中仍旧鲜活的少年。

    他当然愿意相信自己的弟弟。

    可他同样没有忘记，没有忘记自己的弟弟在过去的时间里，只有偶尔才会展露出曾经的影子，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一个贪婪的、野性，甚至残忍的……

    伊卡尔沉默了下来，然后，影子逐渐褪去，回到了那个祭坛之中，紧接着，祭坛的火焰熄灭了，整个神殿便立刻变得昏暗下来，最终变得漆黑一片。

    “伊卡尔？！”

    伊桑在黑暗中呼唤着弟弟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直到眼前再度重现光明。

    映入眼帘的是地穴的模样。

    他被伊卡尔拒绝了，从神殿中回到了现实。

    伊桑从地上爬起来，悲切的呼喊着伊卡尔的名字，自然，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毕竟在现实世界之中，他的弟弟已经毫无疑问的死去了，而他前不久才刚刚将他的尸体肢解、烧融，在如今的世界中，再也找不到任何那个少年的影子。

    “伊卡尔……”

    伊桑的声音逐渐变成了一句叹息。

    离开地穴之后，伊桑将伊卡尔跟他说的话转告给了伊舞。

    “我不知道他的话我还能不能相信。”伊桑疲惫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言语中透露着些许的无奈。

    他着实不愿意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展露出这样无能的模样，但此刻的他实在有些疲惫，往事在时隔多年之后终于彻底的追上了他，让他深陷泥沼。

    伊舞看着窗外的大雨，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是，她还是有些不解。

    伊卡尔是如何将他们拉入形成界的呢？

    赫拉姆说过，形成界是比物质界更高的次元，但也是与物质界永远平行的世界，两个世界绝不可能交汇，因此，正常情况下，还生活在物质界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前往形成界的。

    而当物质界的自己“死亡”之后，精神便会转移到形成界的自己身上。或者说，物质世界的自己，原本就是形成界的自己的一个分身，而当肉体死亡，精神的分身无处依存，自然只能够回到原本的身体当中。

    可，若是按照赫拉姆的说法，那形成界的自己不应该在面对伊卡尔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才对，因为形成界剩下的只有“本质”，被认为是物质界的升华。

    过去，教会曾宣扬说，那些身怀“美德”的人会被神提至天堂。

    而天堂，在赫拉姆的理论中便是形成界，是物质升华之后，只留下本质的世界，在那个世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因为每个人留下的都只有自己的本质。

    在物质世界中，人的身上是会有“附加价值”的，比如有个人的职业是医生，医生便是那个人的附加价值。

    但在形成界中，人被削去了附加价值，只留下生而为人的本质，也就是说，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原本就是人，而不是因为他是医生，或者是老师，又或者是成为了什么了不起的“人”，才被称为人。

    所以，若赫拉姆的理论没有错误，在形成界之中，伊舞不应该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便被伊卡尔制服。

    当然，伊舞是很愿意相信自己的老师的，只是，老师不见得真的前往过形成界，所以，对于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是赫拉姆的理论出了些差错。

    但不论怎么说，如果她仍旧留在家中的话，说不定还是会被伊卡尔拉入形成界之中。

    伊舞有些想要去莉丝家“避难”了。如果伊卡尔的灵魂真的快要消散的话。

    但…形成界的灵魂，真的会消散吗？

    伊舞虽然对此表示怀疑，但目前的问题是，她不知道赫拉姆是否曾前往过形成界，因此对于他的理论，伊舞只能当做理论。

    毕竟，她真的是被伊卡尔拉进了那个诡异的世界之中。当然若是那鬼地方并不是形成界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可问题就在这里，谁能证明呢？

    伊舞眉头拧起，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太婆。

    不过，她的确踏入了伊卡尔口中的“封神之路”，也的确是在杀死伊河的那个夜晚，但她现在所能够想起来的东西也只有这么多罢了，为什么那个夜晚自己会拿着刀找到伊河，又为什么最终会杀死他，这些事情伊舞仍旧没有任何的头绪。

    她能记得的，只有那一夜的结果，与摆在眼前的现实。

    “我会做好准备。”

    伊舞静静的说道。

    伊桑看着女儿，又有些羞愧的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