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坐在龙书案后，左前方放着一张软凳，曹兴辅此时正坐在上面喝茶。

    范培云进来见李烨不在写字，便小声禀告道：“皇上，秦大人来了。”

    “请他进来。”

    “是。”

    等秦昊进来范培云收到李烨眼神示意，挥手带着当值的太监宫女走了出去。

    秦昊进来见曹兴辅也在这里，顿时挑了挑眉。

    不过仍是不动声色地面向李烨躬身拜见：“微臣参见皇上。”

    “免了。”

    “谢皇上。”

    随后又与曹兴辅见礼：“下官见过曹相。”

    “嗯。”

    曹兴辅轻嗯一声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李烨先开口道：“工部那里你去过了？”

    秦昊点头：“微臣去过了。”

    李烨没跟他绕圈，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直接说道：“那此事你如何看待？”

    话说出口一旁的曹兴辅也将目光望向秦昊。

    秦昊主动迎上了曹兴辅的目光。

    怪异的是，曹兴辅就像是做错事似的，选择避开了他的视线。

    李烨的这句话包含的信息太多，态度也不明确，不太好回答。

    但就是因为曹兴辅也在，所以秦昊很容易就判断出这句话里的考校意味。

    说实话，秦昊内心是很不痛快的。

    你要是相信我，就别搞这一套，要是不相信就干脆别举荐我，你搞这一套又是什么意思呢？

    所以，在曹兴辅以考校的眼光审视他时，他主动看向曹兴辅其实就是在表达内心的不满。

    很显然，对方收到了他的讯息，所以主动避开了视线。

    秦昊收回目光，收敛心神思索一阵道：“微臣觉得事已至此，再追究是何人的过错已然无益，最重要的是怎样把损失降到最低。”

    听到这话李烨和曹兴辅对望一眼，两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李烨的这句问话模棱两可，最深层的意思是想看秦昊对于这次彻查的看法，而非是案件的看法。

    因为案子很简单，几乎不用查就知道结果。

    他明知结果却还要彻查，其真实目的，本就不是案件本身，而是贪污的那些钱，亦或者是想趁机达成某种目的。

    表面上看李烨很生气，恨不得要将贪墨工程款的人扒皮抽筋。

    但事实上呢？

    李烨的目的只有两个。

    第一：借着这次事件杀鸡儆猴。

    第二：要将贪污的那些银子给找出来。

    并且，既要完成这两件事，还不能得罪太后。

    这两者之间如何去找平衡要是看不透，贸然地就去查案可不是李烨想要的。

    他们不明说就是想看秦昊有没有这个悟性。

    秦昊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却直接道明了自己彻查的方向和目的，几乎一语中的的说出了李烨的心思。

    他见两人神色知道自己猜对了方向，接着道：“微臣年少轻狂，认识上难免有过激和偏颇，希望皇上理解。”

    二人相视一眼，再次点头。

    秦昊说的是理解而不是见谅，也是另有他意的。

    在官扬当中，年纪轻意味着浮躁、办事不牢。

    若是有领导说你年轻有为，别怀疑，那绝对是贬义词。

    在李烨已经决定用他的情况下，秦昊还特意强调自己年少轻狂，那就不再是表面意思的谦虚，而是在说反话。

    表面上是恳求李烨理解，真实的意思也是在说他自己年纪轻，即便查案当中不经意得罪了太后也没多大关系，李烨也有办法轻易找理由脱身。

    所以这句话既是在向李烨表态，也有提醒对方的意思。

    其实这也是李烨这种模棱两可的吩咐的初衷和秦昊的作用。

    成了皆大欢喜，不成黑锅由秦昊背，李烨从容抽身。

    他这么说是完整的领悟了李烨的心思，同时心里也有点小情绪。

    李烨看了曹兴辅一眼，有些意味深长。

    曹兴辅轻咳一声道：“那浩然觉得该从哪里入手？”

    他这次问的是具体办法，而不是模棱两可的问题，这才是落实方案该问的问题。

    同时，将对秦昊的称呼由秦大人改成了浩然，意味着从“公”变成了“私”，从“上下级”，变成了“同级”。

    也意味着谈话方式从考校变成了商量。

    虽说没有对秦昊说一句抱歉的话，但是态度却是有了。

    所以秦昊向对方拱了拱手后，道：“下官觉得此事不需要顾虑太多，遵照事实即可。”

    他的话没说完，也没有说出具体的实施办法，但是意思表达清楚了。

    简单的一句话就能概括：实事求是按照程序来办。

    “按照程序来办”在官扬上，其实是特权阶层用来拒绝普通人的说词。

    求人办事对方若是说按照程序来办，别抱任何幻想，立刻识趣离开另找他人肯定没错。

    但秦昊这么说却又不一样。

    因为李烨相对于太后，他才是特权阶层，而不是求人的一方。

    这么做那是给太后情面，也叫先礼后兵、有理有据。

    这不就是李烨想要的吗？

    李烨看了曹兴辅一眼，见他没有补充的，便点头道：“秦大人办事朕是放心的。”

    秦昊忙躬身道：“微臣多谢皇上赞誉，身为臣子，为皇上分忧是臣之本份。”

    李烨的话等于拍板同意了秦昊的意见。

    同时，总算也是照顾了下秦昊那点小情绪。

    言外之意是：我一直是信任你的，这次考校的事你就别放心上了。

    领导这样说，秦昊自然需要摆正姿态、表明态度。

    交代完注意事项，三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

    见秦昊都应对自如，李烨和曹兴辅都很满意，这才彻底放心的将彻查寿康宫倒塌的差事，交给了秦昊办理。

    随后拿出了宫中行走的令牌，秦昊看过之后仔细收好，再次谢恩。

    从御书房出来，秦昊暗自吐槽。

    这幸亏自己前世在体制内有不少时间，对官扬上的这种御人手段和处事方式司空见惯，否则非满腹牢骚不可。

    见天色尚早，思量一番后决定现在就去太康宫一趟，先探探底再说。

    但却忘了路怎么走，便找来范培云让其安排了个小太监在前方领路，秦昊跟在其后面向着太康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