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发起人是户部郎中孟长生,中间人是永安福源商号的贾老板。
户部尚书江季常在列,不过是穿了便装。
与会的无一不是永安城富甲一方腰缠万贯的大商户。
等众人到齐,满上酒,贾老板看了看孟长生,站起身举起酒杯面向众人笑道:“我先敬诸位一杯,不过在此之前我先说明,今日来状元楼喝酒,说实话也是在下的首次,原因我不讲大家也知道,因为这里是文人聚会的地方,平日可是不让我等进来的,所以……”
说到这里他呵呵一笑手指着孟长生,笑道:“而今天之所以能请大家进来喝酒,可不是因为我,而是这位孟先生……”
短短一句话就说明这人是个人精,不仅引出了宴会的主人,更是抬高了宴会的规格,让在座脸上都有光。
他一边说一边向大家引荐:“这次是这位孟先生请的大家,我只是个跑腿的,也是沾了孟先生的光才喝上这里的酒,说起来孟先生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户部郎中,所以我等该称呼其为孟大人,这杯酒后,希望我等多向孟大人敬酒,感谢他的盛情!”
说完仰起头一饮而尽。
大家也都跟着站起身喝了这杯酒。
孟长生这次有求于人,所以并没有端着架子,喝完这杯酒之后呵呵笑着起身道:“这是私人宴会,就别提什么大人不大人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为感谢大家的到来请共饮此杯!”
大家又跟着他喝了第二杯酒。
而通过这两杯酒,大家的眼神有意无意地都投向了主位上的那个人。
这人六十岁左右,身形富态,留着三捋胡须,看上去不怒自威。
大家注意到他并不是因为他的外貌,而是这两次敬酒,此人都没有起身。
第一次贾老板也就算了,而第二次可是户部郎中敬酒,他仍是不动如山。
加上孟福生那副非但没有怪罪反而礼该如此的表情。
不难猜测,此人一定就是户部尚书——江季常。
那此次宴会的目的……
众人心里顿时有了计较,一些相熟的人相互对望一眼,而后非常默契地相互笑笑。
说实话,类似的事情朝廷曾经举行过不止一次。
什么修建河道、城中雪灾、蝗虫灾荒……
虽说每次的理由都不同,但目的却都一样:伸手向大家要钱。
一开始的时候,为了顾及朝廷颜面,也为了自己生意长久发展,这些商户都很是热情地捐款捐物。
一般情况下随便募捐一次都是大几百万两银子。
让朝廷应了急,也不伤这些商户的筋骨,大家也愿意当个冤大头。
可是架不住次数多啊!
你这每几年都这样搞几次,谁受得了?
哪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所以,明白了这次宴会的目的之后,那股初到状元楼的兴奋劲一下子就没了。
管你什么户部尚书还是户部郎中,大家也都兴趣寥寥,不大愿意应酬了。
按说酒宴到了这个时候,这些个商户老板们就该举杯答谢这次宴会主人了。
可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出这个头。
孟长生还好,坐在主位上的户部尚书江季常的脸色眼见着越来越黑。
贾老板作为中间人,自然不希望酒宴冷扬,他笑着看向了一名商户老板道:“仲平,这里你年纪最小,就从你先开始敬孟大人吧。”
这人叫贾仲平,是他的本家侄子,说年纪小,其实也是已经年近四十。
闻言只好端起酒杯起身遥敬孟长生道:“福广商号贾仲平敬大人一杯,多谢大人盛情!”
说着一饮而尽。
孟长生呵呵笑着浅饮了一口。
有了他的开头,一众商号老板纷纷向孟长生敬酒表示感谢。
至于主位上的人,孟长生不说,他们是不敢问的,众人推杯换盏也都会自觉绕过。
酒过三巡,江季常明显有些不耐烦,轻咳一声给孟长生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谈正事。
孟长生明白他的意思,面上挂着笑,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这位尚书大人显然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还当自己是朝堂上的三品大员呢。
或许在他看来,自己能够出席已经是给了这些人天大的面子。
却忘了自己现在是求人的一方。
有谁见过求人是用下巴看人求的?
如果是朝廷第一次邀请这些人,这样的态度的确是没有问题。
所谓士农工商,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商人,能够得到朝廷诏见,即便是让他们拿钱出来,那也是一种恩赐。
可是现在不行啊!
朝廷三番五次找人家要钱,尊严和脸面早就丢光了啊。
现在这些人如果看不到利益,让他们再拿钱出来,根本就不可能!
但是作为下属,领导安排的事情又必须得做。
所以他才厚着脸皮又是打点又是请中间人,这才将这些人请来。
本来他还想着让尚书大人出面,以示重视,也好让这些人多拿点钱出来。
结果不管如何劝说,江季常就是不肯与商人为伍。
最后总算是劝来了,却拉着张脸,不肯低头。
就眼前这情形,还不如不来呢!
在酒桌上什么叫正事?
喝酒才是正事!
至于其他问题那是要在桌下谈的。
现在的朝廷影响力大不如前,脸面已经不值钱了。
不拿点实际好处,凭一张红口白牙就想拿人口袋里的钱?
那不是开玩笑嘛!
因此,他只好假装没看到江季常的眼色,继续与这些人推杯换盏。
同时借着给江季常倒酒的功夫小声道:“大人,现在不是谈事的时机……”
谁知江季常却是直接发了火,他一拍桌子怒道:“现在不是谈事的时候那什么时间才是?朝廷本来就财政拮据,摆这么一大桌子不说事,那还花这些钱做什么?”
这句话说出,一下子,就将孟长青好不容易调动起来的气氛直接降至冰点!
什么意思?
这不是你请我们来,而是我们自己犯贱来的呗?
还是说,我们既然已经喝了这顿价值不菲的酒席,就应该将自己的钱拿出来了?
孟长青的脸上极为尴尬,三十几岁的人站在那里手脚都没地方放。
江季常不懂人情世故吗?
肯定不是,要是不懂根本不可能坐上户部尚书!
那么,有这样的行为就只有一种可能:瞧不上这些人。
不仅瞧不上,看他那意思好像还有点“就算你们把兜里的钱给我,我也不惜得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