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高速的航行对人体的影响并不是微弱到无知无觉的，芙黎纵然是困了，身体却有无数的躁动因子叫嚣着，就算是回了休息室也睡不好。

    过了星系边境线，距离联盟部署划定的第三战扬就不远了。

    她靠在戎邃怀里摇摇头，“等到了再睡吧。”

    不出半小时，主星舰抵达边境线，和提前接到放行令的巡逻舰在此交接。

    对于能够承载上百架小型战舰的主星舰来说，巡逻舰的体量实在是小，小到延伸而出的舰桥无法进行对接。

    孟午听着系统提示“对接失败”的播报，转头问戎邃：“殿下，对接不了。”

    “开底舱，放进来。”

    不多时，巡逻舰被第三军团主星舰接收。

    戎邃带着单侍官和毕尧乘坐升降梯下到底舱，亲自接见了巡逻舰的舰长。

    虽是为了将异兽大部队拦截在星系外才不得不越过边境线作战，但谨慎起见，也是巡逻舰的职责所在，还是需要当面和最高级别将领进行确认才能放行。

    双方在联盟给出的确认系统上输入各自的密钥，光脑屏幕上下一秒即亮起绿色的通过指示光。

    舰长向戎邃行以军礼：“感谢希尔帝国第三军团的配合，恭候诸位平安凯旋。”

    很是寻常的结束语。

    却不知是哪个词触到了戎邃，以至于他罕见地失了态，让对方的话掉在了地上。

    几秒都没听见应答，单侍官不得不出声提醒：“殿下。”

    戎邃瞬时回神，淡声说了一句“抱歉”，而后回以军礼。

    双方道别后，戎邃带着单侍官和毕尧乘着升降梯上行，等他们离开底舱区域，在指挥室的孟午才打开底舱的门将巡逻舰放出去。

    此时，整艘第三军团主星舰已然在太空中调转了一百八十度。

    回指挥室的路上，单侍官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开口问：“殿下刚刚是怎么了？”

    戎邃走在前面，姿态挺拔与平时无异，侧脸随着步伐晃动，从单侍官的角度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却能看见他低垂的眼睫。

    等了一会，才听见前方传来一句：“没事。”

    单侍官不放心地又看一眼。

    他觉得不像没事，只是戎邃不想说罢了。

    主星舰的前行速度就已经降了下来。

    调了头的巨大星舰以后退行驶的方式匀速越过边境线，舷窗外的景象与之前并无二致。

    不知不觉间，挤进指挥室的军官更多了。

    戎邃眉头微蹙，到底是看着这群大男孩们都是第一次参与系外作战，没有扫兴清人，只是把芙黎圈到了怀里，保护起来。

    这群家伙再闹腾，也不会有胆子闹到他身上。

    芙黎这会倒是清醒了些，看着他动作，忽然轻笑了声。

    很轻很轻的，只不过戎邃就贴在她背后，听得清晰。

    “笑什么？”

    芙黎回过头，“笑你啊。”

    “我怎么？”

    “像一些领地意识很强的动物一样，在这里圈地，宣示领地主权。”

    话音刚刚落下，两步之外的毕尧将联盟总部发来的需要最高级别将领权限确认的文件展开在光脑上，递了过来。

    戎邃边看边说：“人本来就是一种动物，这里也本来就是我的领地。”

    他抬手将文件上翻，一目十行看完，在末端使用密钥确认权限。

    “那我呢？”芙黎回过头看他，问道：“我是什么？”

    被他圈在这领地之内的什么？

    戎邃垂眸，眼底倒映着操作台亮起的光，光里又映出了芙黎的影子。

    他似是认真地想了一想才回说：“是我的所有。”

    他不看重所谓的身份、军衔亦或是钱财、资源，那些对他来说远远达不到“所有”的标准。

    唯独芙黎一个人，就是他认定的所有。

    那一瞬间，芙黎耳边听不见周遭的一点嘈杂，连整日不绝于耳的白噪音都像是消失了。

    她只听见这句话。

    紧接着，心里像是掀起了一扬无从遏止挽救的海啸，从心底向上蔓延，淹没过她整颗心，继而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她很是突兀地抓住戎邃的手，无厘头地询问：“这一次是有惊无险的，对吧？”

    被说不上来的慌张支配着，她心乱如麻。

    下一瞬，手被反握，反握着她的那只大手紧紧用力，箍得她掌骨都发痛。

    她听见戎邃声音低沉，落在耳畔。

    他让她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她压根就招架不住心里的麻和乱，还想说点什么时，身边爆发出一阵惊呼。

    “快看快看！”

    “开始了开始了！”

    “开启布防屏障了！”

    被这么一打断，芙黎才怔怔然想起来，他们等在这里是为了看边境线的布防屏障是什么样的。

    手上的力道不知道在那个瞬间松了，改为了怜惜缱绻的轻揉。

    她顾不上，只顺着众人的目光朝前看去。

    越过边境线之后，主星舰的航行速度就几乎降到了最低，远远看跟悬浮在太空中似的，正因如此，才能够让他们亲眼看见布防屏障的开启。

    视野之中，上一秒还是亘古不变的星海景象，下一秒却能看见两侧缓缓向最中心铺展而来的布防屏障。

    是的，肉眼可以看见，可见能量高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像是两面轻纱质地的帘布，透着淡淡的乳白色，一面自左侧来，一面自右侧来，最终交汇在一起，形成完整的第一道布防屏障。

    细看之下，屏障上还有波纹般晃动起伏的痕迹。

    芙黎凑到舷窗前，目光一会向上，一会向下。

    她想看看这布防屏障有多大。

    “会将整个星系都包围起来。”戎邃将人拉回来，为她解释道。

    芙黎眨了下眼，接着眼睛瞪得既大又圆：“整个星系？”

    戎邃点头，察觉到许多目光都落在这边，便没收敛音量：“这是第一道屏障，联盟那群人管这个叫圈禁式布防，顾名思义，一旦开启了，进出都不允许。”

    更准确地说，这道屏障是整个星系的一道警戒红线。

    一旦它出现缺口，无论位于哪个方向，星系内所有帝国都会在第一时间收到通知，进入第一级备战状态。

    而那也将意味着，在星系外的这些战扬上，有人再也回不去家园了。

    被打断的心绪再度萦绕，后面的两道屏障都只是在特定区域布防，芙黎失去了围观的兴致。

    军官们围观够了，身体里的躁动因子终于停歇，随之而来的是困意席卷，打了招呼就各自回休息室去了。

    戎邃似乎还有什么事，拉住芙黎说：“等我忙完一起回去。”

    “好。”芙黎应下，坐到了沙发上等。

    等到戎邃忙完时，她已经伏在沙发上，呼吸都匀了。

    时间确实太晚了，又或者说，太早了。

    如果是在帝都，这个时间天边已经翻起鱼肚白了，而他们身处星系外，这里没有恒星光辉的照耀，目之所及的光亮都是能源转换自给自足的。

    戎邃在芙黎身前蹲下身来。

    他背着光，立体的五官陷在阴影里，视线凝在那张睡颜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他才缓缓深吸一口气，起身将人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