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浪啊，这两天都不回去。笑笑的事我虽然没生气，并不代表我就这么容易翻篇。”
唐玚语塞，果然，所有生气的女生，都一样。
包治百病的前提，是她愿意消气。否则，包治百病就是一句空话。
“那好吧，那我回去独守空房吧。”
“别呀，前面我把你放下，你去密斯。让小武给你介绍几个漂亮妹妹。”
唐玚冷哼两声，“我是送上门让小武揍我么？”
谁不知道，小武除了秦力，最听她的话。
“算了，你前面把我放下，我打车回公司加班去。”
钟嘉一知道他平日很忙，也没再说其他的。
“周末回咱家。”撂下一句话，踩着油门离开。
后视镜里看着唐玚像只傲娇的孔雀，在路边招手拦车。她笑着摇摇头，“他今年贵庚呀。”
小雨炖的汤，她喝了一点。
外公在别家院子里下棋，晚饭时又是怎么也叫不回。
家里除了小雨，都不在。舅舅一家，都在医院守着。
把包放下，她去领老头儿回家吃饭。到那果然，棋局难分胜负。在她要动手之际，被对面的爷爷拦住。“你这丫头，别毁了这棋局，我跟你外公明日再战。”
她笑了笑，手收了回去。
扶着外公往家走，没几步路。
“下棋就下棋，怎么总是忘记回家吃饭呢。”
家里就他们三个，说起来那边老人的病，外公也是叹着气。
“估摸着，也就这几天啦。医生建议准备后事，在ICU吊着最后一口气。”
“舅妈得多伤心呀，那边的外公外婆同时病危。”
“老来伴老来伴，能同时离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钟嘉一现在能做的，就是陪伴，用更多的时间陪伴，这样将来有了万一，也能让自己少些遗憾。
吃饭，散步，看电视，泡脚，吃药，睡觉。
等她从外公房间走出来，十点半。
捏着脖子的她缓缓上楼，小雨已经把洗澡水都放好。她莞尔一笑，“小雨真好。”
夜里她有些难眠，好不容易睡着又是噩梦连连。
生老病死本是常态，心理建设做的再好，也无法遏制骨子里对死亡的恐惧。
失去意识，闭上眼睛，就是跟这个世界的彻底告别。
身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你所牵挂的人，挂念的事，终成遗憾。
活着的人痛苦，留下的人思念。
这一夜浑浑噩噩，上午也没去上班。
开车带着外公去趟医院，在医院熬了好几天，舅妈明显气色很差。
能安慰的话很少，除了拥抱，好像也无法做别的事。
隔着ICU的窗户，外公往里看着，忍不住叹着气。
舅舅也担心他的身体，“爸，让嘉嘉带你回去吧。没有意识了，也没办法说说话。”
“还没下定决心？”
舅舅摇摇头，“还在等，我跟温平能劝的都劝了。”
“那就再等等。”
所有的人都明白，这都是徒劳。
从医院离开以后，钟嘉一没带外公回去，调头去了秋意那里。
这是她刚才在医院临时产生的想法，想跟外公拍些照片。
秋意店旁边那家摄影工作室，有她的股份。
很快，外公身着民国风的服装出现在大家视线里。眼前的老人满头白发，依然能透过时光，看见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
读书时，风华正茂。打仗时，英勇搏杀。胜利后，不骄不躁。和平年代，一心为国。
他们争取到和平的局面，挽救国家民族于水火。真正像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哪里搬。
钟嘉一自己也像走进民国时代的校园。
镜头定格的无数画面里，一老一少，跨时代地镌刻着动容的瞬间。
“外公，累吗？”
“不累。这个时代真好呀，要什么有什么。”
“那是无数个像您这样的人，拼尽全力争取来的。”
“是呀，也不知道那些老家伙看到这些，会乐成什么样。”
那些战友，早早牺牲的，还没来得及看到他们为之努力、不惜牺牲生命的新世界。
如果能看见，该多开心呀。
如果能古今通话，他们第一句要问的，应该是：我们赢了吗？
回到百安里，外公午睡一个小时，又去邻居家下棋。
她在楼上翻箱倒柜地找什么，后来把小雨也叫上来一起找。
也没问出来到底在找什么，就连阁楼的储藏室都翻了一遍，每个箱子都搬出来，看看再放回去。
连着三个小时没停，三楼一片狼藉。
小雨累坏了，坐在地上喘着气。
“嘉嘉，你到底要找什么？”
她坐在地上有些失神，在找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空洞且毫无目的，就是想在这些旧物里，找到什么。
“算了，再放回去吧。”
然后又是一阵忙碌。
三天后，她参加了温平外公外婆的葬礼。
月湖的别墅，空无一人。
她连着几天没去林恒，在百安里踏实住了几天。看着舅妈没事，她才回到出租屋。
夜里，她捏着唐玚的手指，“那天我在家，发疯一样的找东西。小雨问我找什么，我却答不出来。你说，我是不是生病了？”
唐玚猜出大半，“哪里就生病了。是想外婆了吧？想通过那些老物件，看到外婆的影子。”
她坐起来，和他面对面。
“外婆会不会生我气了？她和妈妈好久没出现我的梦里。”
唐玚帮她顺顺发丝，“不会。说明她们生活的很好，也看到你生活的很好，所以才没来打扰你。”
说完，抱着她，拍着她的背。
“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咱们一起去看看她们，好吗？”
小小的啜泣声响起，她哭了。
再亲近的人，就如他俩，也无法真的共情对方的感受。
静默无声的陪伴，她在哭，他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