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暮鼓,清越激昂的钟声响彻整座寺院之时,朝瑰微微仰起头,山门上赫然刻着三个大字:妙圆寺。
裴菀儿的丧仪结束之后,朝瑰便自请去帝都南郊的妙圆寺修行。
段怀安似乎沉浸在裴菀儿的骤然离去中无法自拔,听闻朝瑰佯装凄楚地说要去寺庙中赎罪,便头也没抬的允了。
看着他肝肠寸断的样子,朝瑰不禁遐想,上一世她去时,他也这样哭过么?
只是片刻的失神,朝瑰就有了答案。
他一定为她哭过,但那是虚以为蛇、虚情假意的眼泪,是做给父皇母后看的。
不管怎样,能逃离他身侧是好的,毕竟那一晚他的凶狠的样子似乎真的要杀了她。
妙圆寺并不大,却有些年头了,女比丘们知是公主修行,一早就为她准备好了厢房。
朝瑰将来参见的玄烛法师送走后,唇边的笑意慢慢消失。
她可不是真的来赎罪来修行的!
在将军府中事事皆受钳制,段怀安像一把悬而未决的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把她斩杀,不如到这寺庙里韬光养晦。
这些天从来祭拜裴菀儿的宾客的言语中她已了解了个大概,现在能钳制住段怀安的只有应摇光。
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应摇光时的扬景,他冷硬淡漠的神情在瞧见她时瞳仁的震颤,如同一张毫无瑕疵的面具彻底碎裂。
还有在宫宴上他飞身而来将她护下,极有分寸地抽回在他青丝中的手。
在这孑孑乱世,她就如同汹涌浪潮中的一抹浮萍,只得抓住应摇光这根浮木。
左思右想,朝瑰决定去拜访一下前世的玩伴们,看看她们能不能将他救出?
她们在宫宴上虽对她不冷不热,但她还是要去试一试,这是唯一的办法。
现在御史中丞的夫人林瑕就是当年公主伴读之一。御史乃言官之首,若是肯为应摇光进言……
只是当年与林瑕不睦,还是因为牵扯了江悯之,不知那桩陈年旧事她还是否还挂怀——
“你与江大人好事将近了吧?”一侧的宫墙处传来女眷的声音。
“没有,他还未向我提亲呢。之前不是朝瑰公主成婚么,六部都在忙,他一时忙不过来顾不上提亲也情有可原。”
“方才在甬道上遇到江大人去御前回话了,真是风光霁月的一个俊俏小哥儿啊。”
“哎呀,再俊俏又如何,听说他寒门是一路考上来的,这样的人还不是巴巴地巴结我父亲?若不是父亲说他前途无量,我可不愿嫁他……”
朝瑰心中一惊,暗自腹诽,她们在说江悯之?那这其中定有林大人之女林瑕了,那个与江悯之议亲的人。
“各位,你们这样背后议论他人,也不怕折了贵府颜面。”朝瑰冷冷道。
廊下的几位贵女抬头看,那凭栏之上一袭红衣,珠玉簪首,竟是朝瑰公主!
只见公主走下来,横眉冷对道:“谁是林侍郎之女?”
中间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低低道:“禀殿下,是我。”
“啪”地一巴掌狠狠甩在了她的脸上,朝瑰声音中有不容侵犯的严厉冷漠:“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暗地里议论江大人,便不是打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几位贵女低着头,心中暗骂不好,怎的被这圣上的心尖听了去。林瑕红唇咬的发白,也只得眼含着泪点了点头。
回忆骤然隐去,面前是御史中丞府邸的大门,朝瑰垂下眼帘,抬手握住了门环。
*
诏狱中。
安插在妙圆寺的暗卫语毕后,应摇光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他的手骨节分明,此时捏着佛珠的关节微微泛红。
“督主?姚侍郎夫人闭门不见,御史夫人听闻公主是为您斡旋,当扬就划清界限将公主请了出去。还有那太常寺少卿……”
应摇光打断了他的话:“记下来。这些人,待我出去一并收拾。”
那日在殿前行刺的刺客颜儿,确实是东厂的人。
是在应摇光的授意下行刺。
只不过她死前的那番指控,也是应摇光的安排之一。
“督主将自己送进诏狱,真是高啊,高招!”一旁的太监王若合谄笑道,“不仅能借此机会拔出段将军安插在东厂的暗桩,还可以看清谁才真正是我们的人,还能得个大公无私的美名。只奴才不明白,朝瑰公主怎会也来参上一脚?”
王若合,东厂秉笔太监,在太监中仅次于应摇光的地位,更是这些日子在诏狱困着,替他在外行走之人。
应摇光一双眸子中有莫测的深意,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公主才还朝,难道就已经是咱们东厂的人了?”王若合若有所思道。
仿佛是某个词打动了他,应摇光眸光微动,声音低沉:“她不是我们的人。”
“那……公主可算是为您尽心竭力啊,只是没找对人,都碰了壁。”
应摇光叹息一声,似是思索的事已有了决定,“将她带过来吧。”
“带进诏狱?那您的秘密岂不是都让她知道了?咱们的大事还没到最后一步。”王若合惊愕道。
人人都以为司礼监掌印应摇光在诏狱受罪,可这牢房哪里像是牢房,简直就是把应府居室搬到了牢里!
这若是让朝瑰公主看见……
他轻轻转动手中的佛珠,眸光微动,“将她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