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坐在桌前,撅着唇,满脸的不服气。眼眸尚有些红肿,脸颊处的细碎伤口看着更是狼狈,并不丑,就是顽劣地让人头疼。
许多方上山的孩子,亦是不服管教,只是都要先去无妄峰的戒律长老座下学昆仑门规与心法。
戒律长老为人严厉,刚正不阿,管教弟子向来严厉,受过几回罚,便也知晓轻重。
而这小姑娘是被师尊带回来的,自然没有学过门规,也没受过罚。她若好好待着,他也无意让她非学那些清规戒律,可她太能惹事生非,每回都让云舜叹为观止。
“若抄不完,这禁言咒与定身术便不会解,你的灵果,也别想吃了。”
卿染什么都受得,唯独换了这身子后,受不得挨饿。那灵果虽然不能饱腹,但能平缓饥饿之感,补充灵力。
卿染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偏见他又闭了眼。几番折腾,不得不还是握起桌上毛毫,翻开了那她满心不屑的昆仑心法。
这心法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皆是修行入门蕴化灵力的基本功,卿染大略翻了一遍,眼底不屑之意更深。
她落在宣纸上的字迹很是潦草,几乎难看得出是一个字。
卿染抄着抄着便哈欠连连,眼皮打着架,连眼前云舜打坐的身影都重重叠叠。
这身子实在太弱了些,她也不管伤口,一张小脸就这么趴倒在书上。
因朝灵峰多了卿染,云舜便是再不想管她,也不能再如先前一般,在丹阁之中,接连闭关十数日不出。
她趴下的瞬间,他便睁开了眼。越是深夜,那海棠花的幻境便更令他难辨。女子的身影与小姑娘的身影重叠,有那么一刻,他把二人看作了一人。
云舜压抑着心底的杀意,凝神静气,屋内重归平静。
他凝视着趴在桌上的小姑娘,或许那日答应师尊,是他犯下的大错。
若真有一日,他把她当作了那个女魔,该如何是好。
就这么看了她半个时辰,待月色渐隐,白光微现之时,他抬了抬手,桌上卿染压在脸下的宣纸便到了他的手上。
瞧了她的字,倒是有些信她说的不识字之说,起码云舜辨认不出她写的都是什么。
少年唇角微勾,再一摆手,宣纸一瞬皆飞向了卿染。宣纸虽轻,突地被这么一砸,足以把她惊醒。
她脸上有些茫然之色,眼睫泛着泪珠,待看清他的脸后,总算是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一遍都未抄完,不许睡。”少年冷淡的声音在深夜中如同凝霜,叫卿染听着很不是滋味。这人莫不是冰做的,就不能好好说话。
卿染发不出声,便是骂他也无法,只能在心中想着把他捅了千万遍。
她忿忿不平地将宣纸叠好,强忍着睡意,继续抄写着这什么昆仑心法。
先前那些关于少年待她的浅薄好意在心里荡然无存,只剩下要如何把他抽筋拔骨。许是她想得入了迷,连身上的伤口都忘了疼。
待旭日东升,日光透进屋内时,卿染手已是酸涩难忍。
凡人当真娇弱,往日在魔域,莫说如这般抄半夜书,便是连着十数日不眠不休,也是常事。
她把压着的宣纸移开,甩了甩酸涩的手,却被少年冰凉的手握住。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云舜的手亦是生的好,骨节分明,白皙如雪,当得起冰肌玉骨。
卿染想起兆渊老头所言,他是单水灵根,只是她未见过他用什么术法,唯有那凛冽剑气叫人冷彻心骨。
云舜以为她会撒泼胡闹,不想当真老实了起来,或许是灵果的威胁被她当成了一回事。虽说这字依旧是潦草难辨,勉强能看个囫囵。
“可知错了?”
“错什么错,你才错!”卿染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解开了禁言咒,一时未忍,便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云舜脸上表情未变,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将她抄写的宣纸都收了走。“还差五遍,既不知错,这几日养伤便加倍补回剩余的次数。”
卿染气得眼角泛红,从椅子上跃了起来,将木椅带倒。
云舜回头就见她张牙舞爪,少年立于朝阳之下,侧脸泛着层层细光,隐隐有一丝不可侵犯之感。
卿染生于魔域,魔域常年不见日光,不知日月。她心底生出一股恶念,她为何非要杀了他?他这样的人,她定要将他拖入淤泥,体验人世百苦,才能叫他生不如死。
小姑娘忽然变得乖巧,日光之下,她眼眸如雾,朝他跑来。“师兄,我方才是说笑的,我其实知错了,师兄别罚我了可好?”
女孩卖着乖,背地里却将指尖藏于袖中,淡淡的紫色灵力被掐在掌心,微弱的气息从少女的眸中泛开。
果然见云舜神色一沉,顿住了脚步,手中的宣纸落了一地。
她唇角勾起恶意一笑,雀跃地走上前扶住他,有些看好戏,嘴上却说着关心的话。“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云舜拂开她的手,鼻尖的海棠花香浓郁,女子翩然的身影乍现。
再定睛看来,是个梳着垂鬓的小姑娘,正眨着眼看他,身上皆是昆仑的清正之气,毫无那女子的妖娆。“无事。”
“可是我很担心师兄。”她泛着暖意的指尖触到少年的手,他微微一颤,音色低沉冷冽。“走开。”
云舜定了定神,怕自己被那女魔的幻象所困,伤到她,几乎是逃一般地避开她。
小姑娘哦了一声乖巧退开,不可操之过急。日日能见到她的幻象,这样的滋味,不好受吧。
卿染养伤的日子,并未见有主峰或是辟瑶峰中人来寻他们,二人在朝灵峰白日算是相安无事。唯独她用尽了法子,每日都赖不掉那五遍的昆仑心法,被他的定身咒与禁言术弄得没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