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连喝茶、请坐这样的客套话也不多说一句，直接开门见山：
“最近漓城境内妖物相关案件比较多，稽查处那边忙不过来，你们俩调过去帮个忙。”
陆厌心头一惊。
他在档案管理处能踏实工作的原因就是这里不用跟人打交道。而稽查处需要走街串巷，频繁与人、鬼、妖沟通。
这样的工作内容，光是想想就让陆厌头晕目眩。
“为，为什么是我……我们两个？”
“档案处这几个人，也就你们两个脑子还活泛一点。诶，你他娘问这么多干嘛？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这都是给你锻炼的机会。你以为这种机会谁都能有吗？你知道在当今社会，掌握多种岗位的工作经验有多么重要吗？你不想干，有的是人去干。”
陆厌很想告诉局长，自己真的不想干。
可是他不敢。
他问道：“那，新报上来的那些档案怎么办？”
“怎么办？你问谁？这是你的事儿。而且是你的本职工作。稽查处的忙要帮，自己的本职工作也要做好。我不要过程，只要结果。”
陆厌面无波澜，但在心里已经把局长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所谓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
陆厌大概能当将军了。
陆厌心里骂得正起劲，局长那张油汪汪的大肥脸突然探了过来，阴阳怪气询问道：“您长腿了嘛？”
“长，长了。”
“那不走等他妈什么呢？”
陆厌和云岚赶紧灰溜溜逃出局长办公室。
局长还扯着嗓子在后面吼：“要是没长腿就滚过去。”
出了门，陆厌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刚才骂到哪一辈了？”
云岚问：“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陆厌带着云岚从档案处所在的五楼赶往稽查处所在的二楼。
刚到二楼楼梯口就感受到这里的鸡飞狗跳。
整个稽查处都忙得热火朝天。
陆厌听见处长江大生正在办公室给几个组长开会。
“今天是四月二十三日。四月份截止今日，咱们稽查处向档案处新上报了妖物报告一百二十六份。而去年一整年，这个数字是二百零二份。四月份截止今日，漓城发生妖物伤人事件十五起，而去年一整年，这个数字是零！
我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每天加班加点，连老婆孩子都见不到一面。但各位，漓城二百四十三万老百姓的生命安全在咱们肩头扛着呢。咱们在这个节骨眼不能松懈，必须给我找出妖物大规模涌现的源头。此间事了，我请各位喝庆功酒！”
江大生人如其名，讲话异常大声。陆厌在门外不光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耳膜震得生疼。
待众人散去，陆厌来到江大生身边：“江处长，我们是档案处的，局长让我们来帮忙。”
江大生盯着漓城地图，头都没回。
如今十五起妖物伤人的案件全部发生在漓城北部，江大生总不能让两个来帮忙的人以身犯险。
他指着漓城南部一个用红圈圈出的地方：“今天下午这里有新的妖物异常报告呈递上来，你们去这里做个回访吧。”
陆厌点点头。
江大生问：“有通讯玉如意吗？”
通讯玉如意是十余年前钦天监的老学究们研究出来的新玩意，让不会传音术的人也能相隔千里互相通讯。
这两年不断更新迭代，最新款产品“玉六”和“玉六普拉斯”卖得相当火爆。
不过对于陆厌来讲，这东西还是有些贵了。
陆厌摇摇头。
云岚取出一柄“玉六”，道：“我有。”
江大生取出一张黄纸，用朱砂在上面写下一串字符。一个响指，指尖便燃起一团火焰。黄纸被火焰点燃，却没有产生灰烬，而是化作一点黄光飞进云岚的玉六当中。
江大生道：“有紧急情况，就联系七队队长唐骏。这小子天生臭脸，但办事还是靠谱的。”
稽查处配备出行工具，陆厌和云岚申请了一朵祥云。
与白色的共享祥云不同，稽查处的祥云是七彩的，又快又稳。
二人踏上祥云，云岚用手臂轻轻环在陆厌腰间。
此举只是防止路上颠簸站立不稳，但还是让陆厌面色一红。
好在他背对着云岚，对方无法观察到。
不多时，二人便赶到了目的地：城南景文坊天字乙丑栋。
景文坊外有一片乱葬岗，再往南去便出了漓城。
眼前这座天字乙丑栋是座极为破旧的建筑物。似宅非宅，似庙非庙，门口蛛网遍布，让陆厌十分怀疑这里面有没有人居住。
陆厌轻轻敲门。
无人回应。
陆厌轻轻唤了一声。
无人回应。
陆厌提高音量：“有人吗？”
他发出一切声音都像是被吞噬了。
正当陆厌和云岚已经放弃，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一个十分苍老、呕哑难听的声音穿过院落在二人耳边响起：
“谁呀。”
这两个字，听上去像是年久失修、没人浇油的木门，被风吹动时发出的声音；又或者像是野兽的爪子挠过金属板子发出的声音。让人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云岚有些害怕，下意识抓住了陆厌的胳膊。
陆厌原本也害怕，可被云岚这么一抓，心中反而生出些许勇气。
“来吧，我现在强得可怕。”
他一面催眠自己，一面推开虚掩的门：
“大娘您好。我们是妖物管理局的。今天下午这边提交了妖物异常报告，我们来做回访。”
那个苍老的声音拉长调子问道：“什么美少女排行榜？我没上榜。”
云岚努力憋笑，脸涨得通红。
陆厌心想：哦，原来她爱听谐音梗笑话，我得研究一下。
陆厌与云岚穿过院子，来到木屋门口。
木屋门开着，但里面十分昏暗。
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他们。佝偻到让人误以为这具躯体没有头颅。
陆厌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大娘您好。我们是妖物管理局的。今天下午这边提交了妖物异常报告，我们来做回访。”
那个身子一动不动，不知道用哪个部位发出声音：“哦，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