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周明丽的声音还在回荡，模糊得听不真切。
“爸，小易从小到大是我养在心窝子里的一块肉啊，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您怎么能让挽之打他呢？”
老爷子冷哼一声，指着顾易骂，“就是因为你的宠爱，才把这小子惯得无法无天！这个忘恩负义的孽障，打死他都算轻的，你别替他说话！”
老爷子在气头上，说出什么话都情有可原，可不该否认了周明丽养育顾易的艰辛。
果然听了这话，周明丽眼眶一湿，成串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来。
“爸...”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她脚一歪，身体直接软了下去，被顾越城扶住了。
“明丽，别闹了，爸自有打算。”顾越城低声提醒。
老爷子也意识到自己的矛头不该指向儿媳，转眸对林挽之命令道。
“挽之，动手！”
林挽之咬着下唇，满脸隐忍。
面前的顾易缓缓抬头，眼底燃着团愤怒的火焰。
虽然林挽之不想承认，但那目光里的的确确带着恨意。
她忽然觉得好笑。
林挽之看得明白，这是一出戏。
他们有红脸，有白脸，合起伙来做戏演给她这个外人看。
要是她真听了顾爷爷的话打了他，顾易怎么想？顾越城夫妇又会怎么想？
分明是顾家冷落了她，却偏偏要她举起刀做那个刽子手，背下所有骂名。
凭什么？
老爷子又催了两句，林挽之抿着唇，全当没听见。
她把拐杖还回去，老实说，“顾爷爷，我没打过人，也不会打人，我知道顾易哥哥不喜欢我，我也同样不喜欢这种被忽视的感觉。”
“这扬婚事是两家的长辈定下的，由不得我置喙，但是我知道一个道理，就是强扭的瓜不甜。”
林挽之说完这些话，视线在顾易脸上停留。
他的表情很精彩，不过其中最明显的情绪还是那股压不下的恨意。
林挽之安慰着自己，认真朝老爷子道谢，“顾爷爷，谢谢您这几天的照顾，还有叔叔婶婶都对我很好，我想，明天我就回栾市了。”
她把全家感谢了一遍，独独没提顾易。
她想，她讨厌顾易了。
顾老爷子张了张嘴，愣是被一个小姑娘怼得哑口无言。
直到人已经转身去了楼上，他也没说出半个字。
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重重砸在地上。
“小易啊，你起来吧。”他树皮一样的手握在龙头上，泪眼浑浊。
顾易正要起身，听见头顶一道声音，猛然怔住。
“跪着。”顾砚冷声开口。
顾易听完有些怔住，不可置信，“小叔？”
他有些不敢相信，本来以为小叔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可他竟然要替林挽之说话？
看见顾易的膝盖又贴上地面，顾越城皱了皱眉。
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没开口，顾砚倒是先教训起他儿子来。
沉默的空气里，顾砚面容冷硬，清冷的目光移到他身上。
“顾易，顾家的家规是什么？”
顾易盯着俯视自己的男人，那双眼睛宛若深潭，让他恐惧。
在他犹豫的几秒钟里，顾砚又重复一遍。
“说。”
顾易自尊心受挫，又感到背叛，低头死死抿着唇不肯开口。
男人也不急，俯身靠近，托起他的下巴迫使顾易仰视自己。
口腔鼻息满是顾砚身上冷冽的香气，他本能想躲，却在他的震慑下半分不能动弹。
顾易强忍恐惧，看着居高临下的男人，磕磕绊绊背起家规。
“顾家家训第一条，不能触犯法律。”
“顾家家训第二条，不能欺凌弱小。”
“顾家家训第三条，不能对长辈...”
撒谎。
顾易瞳孔骤然缩紧，没说完的两个字被嚼碎在嘴里。
顾砚眸色灼灼地看着他，端着下颌的手一松，顾易整个人差点儿栽倒在地。
只见男人往后一靠，对上他的视线，“和你爸说说，放假没回的几天都去哪儿了？”
顾易大骇。
大学的确是几天前就放假了。
只不过他为了躲着林挽之故意没回家，而是带着艾颖出国玩了，还对顾越城撒谎说是学校有活动走不开。
没想到顾砚连这个都知道。
“我...”顾易紧张地吞吞口水，原本笔直的脊背也垮下来。
按照顾家家规，他应该是要被爷爷用拐杖打十五下的。
“爷爷年纪大了，小叔——”
他本想以此为借口逃脱这次体罚，没想到顾砚漫不经心道，“爷爷年纪大了，小叔还年轻呢。”
顾砚起身，接过老爷子主动递来的拐杖，慢悠悠说，“小叔一定会让你长教训的。”
顾砚气扬强势，连周明丽都被震慑住，直到顾易的哀号声传来，她才猛然回过神。
“明丽！”
顾越城拉住她的胳膊，可周明丽就像发了疯似的颇有些蛮力，他不得已将人圈进怀里。
这事是老爷子默许了的。
连刚才林挽之的事都是他使的苦肉计，可这次顾易是真真忤逆了家法，也触了老爷子的底线。
周明丽现在上去阻拦，只会让顾易被罚得更狠。
顾越城面上不显，心里却记下了这笔账。
顾砚早不说晚不说，偏这时候发作，不就是因为他抢了顾砚海外的单子，才拿他的儿子泄愤？
他心里默默数着，生怕顾砚多打一下。
周明丽听着钝物敲在肉上，听着顾易一声声哀嚎，她心都要碎了，恨不能自己冲上去替他挨打。
等十五下打完，顾易整个人瘫倒在白色地毯上，动一下就扯痛一下皮肉。
到最后只能硬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妈你别碰我，太疼了！”
周明丽不知所措，举起手喊着，“好好，我不动你我不动你，越城，快去叫医生来啊！”
“嗯。”顾越城深看顾砚一眼，离开了。
虽然体罚这事是顾老爷子默许的，可看见孙子被打成这样，也有些于心不忍。
不是他心软，顾砚下手也忒黑了，专挑人家屁股上打。
虽然肉厚，可接下来几天不管行动还是上药都不方便。
这真的没有私仇吗？
被打了的顾易虽然疼得嘴唇都咬破了，可他却始终觉得是自己的错。
小叔最讨厌被人骗了，小叔打得好。
打完人的顾砚伸了个懒腰，不甚在意地扫一眼顾易，径直从他腿上跨过去。
轻飘飘丢下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