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乞丐传递消息狼狈回来的邓全，站在半掩的家门口，听着寂静的屋内嘴唇发颤迟迟不敢推门入内。
胡狗闯入了他家这么久，屋内又没有一点声音岂不是说秋妹已经……
邓全感觉心脏快要涨裂到爆炸，明明几步就能确定的事情，对他来说犹如天堑般难以跨过。
时间吹拂飘动的风儿理解邓全的犹豫，为他吹开了半掩的院门。
院内摆放着一具尸体，在尸体旁边的石凳上还坐着一个让他不能理解的人，季风。
“你……”
通过小乞丐两次描述确认，邓全知道是季风在为他通风报信。
他想问问为什么季风会这么做？他不应该像其他泼皮一样以屈辱他人耀武扬威为乐吗？
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如今这种情况，季风出于什么目的都无所谓了。
他曾亲自给徐秋打磨了一个木簪，如今那根木簪插在胡狗脖子上。
邓全嘴唇轻颤：“我的妻儿……还好吗？”
“已经找郎中看过了，你婆娘在反抗中脑袋撞到了墙上，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你儿子只是受到了些惊吓，睡上一觉就好。”季风停下敲着膝盖的手指，为邓全讲述了一下当前现况。
邓全闭上眼睛心中沉重的石头落地，他静着脚步走到窗前，顺着窗户看着躺在床上的母子二人。
徐秋苍白的脸色紧皱的眉头，虎子抱着母亲手臂脸上恐惧余韵还未消散。
这些无异于一把把锋利的尖刀捅进了邓全的心脏，控诉着他的无能。
他将窗户关好，转身向门外走去。
季风喊住邓全：“干什么去？”
“我失手杀了胡狗，去官府认罪。”邓全沉声说道。
没有保护好徐秋本就是他的失责，那就更不能让徐秋面临牢狱之灾。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也是他本该就做的事。
“多谢您两次出手相助，我邓全只能来世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恩情了。”
说罢，邓全跪下给季风磕了一个头。
季风受这一拜的同时摇头说道：“你想没想过，你认罪之后你的妻儿会过上什么生活？”
邓全愣了一下低着头没有回话。
季风继续说道：“为了大族威严，胡家不会让你活着的。当你认罪后，你的妻儿就变成变成罪民的妻儿。
哪怕你将杀人的罪名承担下，周围街坊邻居他们依旧会猜测胡狗为什么会出现你家中，他们又会猜测你为什么杀了胡狗？
他们不敢猜疑大族行事，但只会觉得你的徐秋不检点，勾引胡狗被你抓奸在床，一怒杀之。于是谩骂、鄙夷、嘲讽、排挤会如狂风暴雨般席卷你这个破烂的小家。那时候你觉得你的妻儿能承受的住吗？”
季风站起身，挺拔的身躯挡住了身后的太阳，将邓全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下。
那平静的低语似是从深渊中传来，带着绝望的气息令邓全手脚冰冷如坠寒窟，也打碎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让他不得不面对这血淋淋的未来。
曾经邓全就见识过这一幕，也知道季风所言是事实，可这更让他无法接受。
他咬着牙关艰难道：“只要秋妹离开云县，没人认识她们母子终究还是能活下去的。”
“确实，这样你婆娘还是有活命的机会。”
“但你是不是忘了另一件事？上述那些还都是仅建立在你的死亡能平息胡家怒火的前提下。若是他们觉得单纯你一个人死不足以解愤又怎么办？”
“妻娼子奴！”
“从此她们连个人都称不上，遭人磋磨凌辱直至惨死的那一天。”
看着季风缓步向自己走来，邓全接连后退数步他无法反抗声音都在颤抖，因为他知道季风所说的那一切都极有可能发生。
“我都愿意给胡狗偿命了，他……他们应当不会这样吧……”
季风歪头笑了起来，嘴角上冰冷的嘲讽不知道是对准了谁。
“会，为什么不会？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就是一个斗升小民，就算没有今天的事，他们要你家破人亡都轻而易举！
无论你怎么周旋，怎么忍让，最后的结局都是这样。”
季风一步步逼近，邓全一步步后退，好像身后绑着数道无形的铁链在拖着他四肢脖颈在往后拖。
“你改变不了！从胡狗盯上你婆娘的那一天，家破人亡就已经注定！”
面临季风威逼叱问，堂堂一个七尺汉子带着眼泪爆发出平生第一次无力的反抗，如同一只快要被淹死的野狗抓不住任何漂浮，只能发出最后的哀嚎。
“我就是你口中的斗升小民，一命偿一命已经是我能做到的全部！”
“我还能怎么办，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我就是想跟秋妹过平静的生活，我从来没害过人，我从来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听着这个老实人，对他对自己的命运发出的反问，季风停下脚步看向天空，空荡荡的，只有一颗太阳在闪耀。
低声自语彻底诉说出邓全的委屈与不甘。
“明明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糟糕的事情却一直发生在我们身上。”
“所有的一切我们都归结成了命，不断的接受、忍耐、遗忘，从此周而复始。”
“就因为我们生下来没有皇权富贵，只能当一个斗升小民，就要任由他们玩弄我们的人生，践踏我们所珍视的东西吗？”
季风的视线从天空中再次转移到邓全身上，发出了足以令他灵魂震荡的询问。
“你甘心吗？”
甘心吗？
邓全双目空洞的喃呢着。
不知怎的，他想起和徐秋的过往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