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玲儿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抚摸着脸上的千面。

    鼻尖缭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沐浴露的芳香。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杨玲儿刚有一丝灵动的眼睛再次沉寂下来。

    走到花洒下面拧开把手，冰冷的水柱拍打在身上让她瘦小的身体都在颤抖。

    家里没备什么吃的，季风随便泡了两桶泡面当做晚饭。

    听着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季风靠着沙发双腿搭在茶几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

    想要将杨玲儿培养成合格的反派可不容易，她不像邓全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目标是什么。

    从人种店地下监牢就能见微知著，如同那些女人一样，杨玲儿原本的意志早已被磋磨殆尽，活着只剩下一具躯壳。

    原本时间线中，梁氏集团掌控杨玲儿的方式偏向洗脑，为她设定了一个活下去的目标，所以特殊行动组的嘴遁才能摧毁杨玲儿活下去的意志。

    所以这段时间，他得让杨玲儿自己找到一个让自己活下去不会动摇的意志。

    可对这种事情他自己也不擅长，不然也不会在跟心理医生的陪同下让泥头车送上了天。

    季风懊恼的抓着头发，早知道会有这种事当初看动漫的时候就不应该专注反派故事，随便将哪路多的无敌嘴遁学上一点，现在都不会这样窘迫。

    在季风思考时，灯泡突然熄灭，连嗡嗡制冷的冰箱都没了动静。

    停电了。

    战争带来的影响可不止人口凋零，礼乐崩坏，连基础设施都遭到一定程度的损坏，这几天来他经历了好几次突然停电。

    卫生间里传来摔倒的声音，连带着一些瓶瓶罐罐掉在地上发出的叮叮当当。

    季风以为是杨玲儿因为突然断电吓到了，然而等了片刻卫生间里只有水流冲在地上的哗哗声，好似那一次摔倒让杨玲儿消失在卫生间内。

    “没事吧？”季风敲门问道。

    卫生间内没有任何回应。

    季风怕杨玲儿的小体格一下子摔死在卫生间直接开了门，只见杨玲儿撑着墙壁单腿试图站起来，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见到季风开门，杨玲儿身为人的本能下意识想要在这个陌生人面前遮挡最后一点尊严。

    可想到种子店里看疤哥会暴打那些试图遮蔽的女人，杨玲儿便任由自己赤果果的暴露在微薄水雾弥漫的空气中，卑微又低贱。

    季风看了吗？

    他看了，

    但没有看那些。

    因为女孩骨瘦如柴的身躯，没有一处完整充满疤痕的皮肤，未愈合的伤口渗出的鲜血将地面的水渍染红，这些夺走了他所有的目光。

    战士在战扬上留下的满身伤痕，那是最高的荣耀。

    孩童在生活中留下的满身伤痕，那是世道的悲哀。

    浴巾成为这个世道最后一块遮羞布，季风抱起杨玲儿离开卫生间，她饱受摧残的身体好似捧黄土，让人时刻都在担心会被吹散。

    家里自备有急救包，季风熟练的打开急救包用棉签沾着药水擦拭杨玲儿身上的伤口。

    每次棉签擦过，她的身体都会轻微颤抖一下。

    季风一边包扎一边找着话题：“刚才问你怎么不回话？”

    杨玲儿收回一直注视着季风的目光，张开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发出‘哈哈’的声音，当季风看过来后，又闭上嘴巴怯懦的装作头鸟将头埋低。

    季风皱起了眉头，伸手捏着杨玲儿的脸颊让她重新张开了嘴。

    舌头、脸颊、上颚、喉间，各处都有已经愈合的伤口。

    难道有人想用刀子绞了她舌头？又或者是让她吞食玻璃瓷器碎片？

    杨玲儿在其父杨博士死亡后就消失了，一直到梁氏集团找到她后才确定其存活。也就是说她遭受的这些跟她身份无关，仅仅是有人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就如此凌虐。

    遭受苦难，深陷绝望，这是季风刚见到杨玲儿时，系统给出的注释。

    而这轻飘飘的八个字却概括了杨玲儿这六年的遭受和满身的疤痕。

    呵呵……人类，还真是世间的万恶之源啊！

    季风将捏碎的棉签丢到垃圾桶里。

    一个从未被正义照耀过的姑娘最后却死在了正义的嘴遁下。

    对于这个讽刺的结局早已经熟悉世道险恶的季风没由来生出一股不爽。

    压下心中异样，季风轻轻揉了揉杨玲儿湿漉漉的头发。

    “快吃面吧，再泡下去就不好吃了。”

    杨玲儿目光落在泡面上泛起丝丝波澜。

    见杨玲儿一直盯着泡面却迟迟没有坐下，季风再次加重语气道。

    “坐下吃饭。”

    杨玲儿这才搭下小半边屁股坐下。

    耽误的时间有点长，泡面肿胀软烂，但不耽误填饱肚子。

    一大一小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无声的吃着泡面，夜晚降临窗外亮起各色的霓虹灯，混杂了屋内白惨惨的灯光。

    “以后我就叫你玲儿了。”季风埋头在泡面碗中，抽空说了一句。

    杨玲儿身体一僵，加快吃泡面的速度，似是要在季风下一句话说出之前先将泡面装进肚子。

    哪怕事后都会吐出去也没关系，至少她吃过了，还吃的很多。

    季风伸手按住杨玲儿的碗面。

    “你现在脾胃虚弱，不适合吃这么多。”

    杨玲儿放下近几年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站起来撸起袖子，将伤痕累累的胳膊伸到季风面前。

    季风被整的一愣：“干嘛？”

    杨玲儿脸上带着疑惑，不是要抽她血或者往她身体里注射什么东西吗？

    季风跟杨玲儿接触还太短，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能凭借自己的理解伸出手掌握住了杨玲儿的小手。

    “以后多多指教。”

    “真是够瘦都硌手。”季风嘟囔着，

    而杨玲儿摩挲着手掌，她感觉到从未体验过的宽厚与温暖。

    生命的种子往往就这样不经意间播撒，只要有阳光在照耀，无论是戈壁还是沙漠，总能开出最美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