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如烟抱住我爹的胳膊,脸上的笑容明媚又乖巧。
不熟悉她的人肯定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招人喜欢。
嫡姐和皇室成婚,我爹难得被皇帝放了假,准许他回京送女出嫁。
我也理应跟着。
但段如烟却像是看不得爹身旁的我似的,一直抱着爹叽叽喳喳,把我挤到了一边。
不过我从未在意过这些。
我在意的东西,谁都别想沾染。
我不在意的,谁爱争谁争。
就如同段青山的父爱。
从弟弟失踪,他不但没有用心找,反而又娶妻生子后,我就再也没奢求过了。
如此廉价的父爱,不要也罢。
我无所谓地朝爹拱了拱手:「我去佛堂看我姨娘。」
我娘依旧是妾。
我在外甚至都不能称她为娘。
「鸿儿!」爹突然叫住我,一脸欲言又止:「代我向你娘问个好。」
我扫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我记得您的腿并未受伤。」
言下之意:你自己没长腿吗?
都在一个府里,还需要我帮你问好?
说罢,我不管他瞬间僵住的脸色,转身就走。
弟弟失踪后,娘整日以泪洗面。
身体也愈发不好,整日药不离口。
可偏偏,爹就在那时跟她说:「孩子没了咱们可以再生啊。」
那天,一向温顺到有点软弱的娘打了爹一耳光。
还说出了此生第一句脏话:「段青山,你他娘的还是个人吗?」
爹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一气之下对娘撂下了狠话:「你是人,那你就在这深宅大院中好好等你的宝贝儿子自己回来找你吧!我是没这个耐心!我得为段家延续香火,一个儿子没了,我还能再生另一个!」
几个月后,他娶了一个小官家的嫡女为续弦。
那个女孩只比段如烟大五六岁。
但我也得乖乖喊她母亲。
当然,段如烟是不愿意喊的。
婚后不到一年,母亲就为爹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双胞胎弟弟出生的那天,也是我弟弟阿云的七岁生辰。
可爹不记得了。
他早就忘了阿云的生辰了,也忘了阿云失踪多久了。
继母对我和娘都很好,两个弟弟也很可爱。
他们也会像小时候的阿云一样,追在我后面奶声奶气地喊姐姐。
只等着我将他们抱起,然后一左一右,吧唧在我脸上亲一口。
可他们,终究不是我的阿云。
我娘接连受了刺激,不愿再见人,开始抄经念佛,整日向佛祖祈祷,只为求得弟弟早日平安归家。
但这些年一直看不到希望,她的身子已经快撑不住了。
看了许多大夫,吃了许多药都没用。
大夫说,娘这是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
「娘,你再等等,我会尽快让你见到弟弟的。」
我看着那个跪在蒲团上的清瘦身影,语气有些哽咽。
我对我爹,其实是恨的。
恨他当初没有惩罚赵无澜和段如烟。
恨他在弟弟失踪后没有尽心寻找。
恨他一次次让我娘失望。
跟他一直以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软弱无能又欺软怕硬,冷漠无情又优柔寡断。
战扬上,他是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但私底下,他就是一个渣宰。
既没有担起丈夫的责任,也没扮演好父亲的角色。
人,真是一个矛盾的生命。
「哎!」娘停止了诵经的动作,想要起身,但动作却很艰难。
我连忙上前扶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鸿儿,你不必为难自己,咳咳……娘这些年也想开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娘抚摸着我的头顶,一脸慈爱。「倒是你,始终让我放心不下。
「你已经及笄了,眼看着也该相看婚事了,我听你母亲说,咳咳,她已经为你物色了几个不错的人家,过两日你母亲为大小姐礼佛回来,就带你去相看,到时候你可要好好表现,娘还想在走之前,看到你嫁人生子呢。咳咳咳咳!」
我想再次拒绝,但一看到娘羸弱的身体,终究还是将话咽到了嘴里。
罢了,等我找到弟弟,娘就没空说这些了。
我没有告诉娘弟弟的消息。
这些年她希望又失望的次数太多了,事情未成之前,我不想再让她内心饱受煎熬。
翌日,我没在府中等母亲回来。
而是骑马去了郊外的一处庄子。
「呦!我家女将军回来了。」
我还没进大门,院内就响起了一道清亮爽利的嗓音。
「我要再不回来,都赶不上喝你的第十杯喜酒了。」
我将马拴在门外,直接推开朱红色的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只见院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太妃椅。
一个样貌和萧焕有七分相似的少女,悠哉悠哉地躺在上面。
少女的两边,分别站着五名俊美男子。
这些男子气质各不相同,或清冷、或温润、或桀骜、或忧郁……
没有一款相似的。
但毫无例外,个个都是风华绝代。
他们有的抱琴,有的吹箫,有的舞剑,有的在伺候少女吃点心水果。
画面美极了。
我扫了一圈,目光看向一个穿粉衣,双手剥葡萄皮,动作轻柔喂少女吃的妖娆少年。
「这就是你那新寻得的第十个美人儿?」
少女咬下粉衣少年手中的晶莹葡萄,娇润的红唇故意多在少年手上多停留了一会,然后一点点移开。
过程中,少年的耳尖红的都要滴血。
他的身体也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呼吸都变得急促。
但他身上的衣裳太过宽松,我看不出其他变化。
「对啊,如何?」
被众多美男伺候的少女抽空看了我一眼,眼神充满了嫌弃:「又黑了。」
我摸摸脸,找了个矮凳坐下,满不在意道:「在外行军打仗,哪有晒不黑的。」
康宁翻了个白眼,缓缓起身走到我面前。
她逆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莹白的食指挑起我的下巴,语气轻佻:
「长得倒是一副好皮囊,黑点也没影响。不过我的这些面首中还没有黑皮将军这一挂的,你若是个男的,我无论如何都得把你弄到身边好好疼,再不让你到战扬上受那风吹日晒的苦。」
康宁这话一出,我余光就看到她的那些面首们目光全都射向了我这边。
大多眼神都带着紧张和敌意。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轻轻拍打掉康宁不安分的手。「你可别玩了,你的这些面首眼神都恨不得要吃了我。」
康宁向后瞥了一眼。
那些美男全都迅速低下头各忙各的。
好像刚才瞪我的不是他们。
康宁无聊的甩甩手,众人纷纷告退。
待她的面首们都退下后,康宁坐到我旁边的凳子上。「这次在禹州见我哥了?」
康宁和萧焕一母同胞。
她私下不称萧焕为皇兄,只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