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周可以挣到一笔可观的收入，除去我的日常消费之后，大概还能结余六百，最重要的，我可以不用放弃我的学业。我一个月可以有两千多块寄回家，一半是给外婆的生活费，一半是给卫幽的。

    我的外婆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卫幽住校，每周只有两天回来，但她依旧索要我一千元的生活费，我害怕卫幽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万一老师有什么事情找，家里没人，只好答应。

    说实话，我从没见过我外婆这样的老人，她的奸诈导致我甚至不想称呼她为外婆，可若是要换个别的称呼，又不太能说得出口，或许这就是亲人吧，中国有句古话叫——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即使再讨厌她，见了面，也依旧要恭敬的叫上一声尊称。

    她为什么会成为这样呢，我归咎于我外公对于她的过分宠溺。我外公走的比较早，大概在我五岁时候就已经作古。而我外婆，比我外公小了十八岁。听上一辈人说，外公是赘婿。所以我妈，身为长姐，跟着我外婆姓。

    外公三五年生人，十四岁时，他便与他的父亲断了联系，因为某些政治原因，外公的父亲，又是重庆某位司令的副官，兵荒马乱之际，他无力带走外公和妻子，只能委托一位好友照顾他们。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墙倒众人推，委托也就成了一句笑话。

    那个时代，女性是很难养活自己的，更不要说还要带一个孩子了。外公十七岁时，他母亲便改嫁到了一户普通工匠家里。那边不想要外公，所以外公自然便与那边断了关系，开始了一个人的孤苦伶仃。

    飘零十余年后，他遇到了外婆，怎么认识的我已经无从得知了，这件事情，除了外婆本人，连我妈也不大清楚。只知道那年外公三十五岁，而外婆十七八岁。我外婆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姥姥，把外公招进门时，什么也没要，只有一句话：生养死葬。

    飘零了十几年的男人，终于成了家，工作也稳定了下来，这让他倍感珍惜，除了在工厂上班外，他还要每天做饭，洗衣，照顾姥姥。我十分佩服他，包括我爸也十分佩服他，能在当年还在流行粮票的年代，靠着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两个孩子，一家五口。但对于外婆而言，这个大了自己十八岁的男人确实没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聊。

    或许是裹脚姥姥对于外婆的管教太过严厉了，从小吃的苦又太多，姥姥走后，在外公几近宠溺的呵护下，外婆三十岁便不再上班，办了病退，开始拿起了一个月十块钱的退休工资。那年我妈才刚刚成年。

    但她也不想尽到一个母亲或者说是妻子的职责，每日游记在茶馆之间，用我妈的话来说，天天和一群老头说说笑笑，混吃混喝，不要脸。这话不该我妈来说，但道理是没差的。

    而且，她为人十分古怪，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她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就把我妈锁在门外，不让我妈回家，包括我在内。外公是个懦弱的人，至少在外婆面前是这样的，所以他也不敢给我妈开门。

    我妈跟我爸结婚的时候，只有三床被子，和一些家具，所以二人都很拼命的在工作。我爸是个硬气的人，不想再受外婆的冷眼，硬是花了五千块，从外婆手里买了一套三十平米的二手房，当年我爸一个月的工资是五百，我妈因为有单位，工资是一千。所以我爸一直不敢跟我妈对着干，男人总是忘不了糟糠之妻。

    我爸是农村里出来的，爷爷走得早，“十年疯狂“的时候，因为家里出了个陆军司，福是丁点儿没享到，打倒是一天没少挨，常被一些人当做出气筒，吊在村口搞批斗。新世纪之后，那陆军司令回来时，上一辈的人也已经大多作古了，只找到了个远房亲戚，据说给了不下百万，可惜我是一点也没见到。

    到了八十年代又碰上了“严打”，村里的民风淳朴，或者说是彪悍，老四老五两个孩子又因为一点小事进去了，放现在估计最多拘留个几天，可当时，他们荒废了近二十年。人的心力是有限的，饭都吃不饱的年代，养活七个孩子已经够费心神了，赶上家里出事，一年耗十年的心，故而早早撒手人寰，奶奶也紧随其后，这二位莫说是我，连我妈也没见过。

    于是带孩子这种事情，很自然的要落在外婆的身上，毕竟我妈三班倒，我爸常年在外不回家。其实也没有太要照顾，只不过每天放学接一下，上学送一下。毕竟不是所有孩子都喜欢哭闹，他们往往只在熟悉的人面前撒娇，而对于外婆一家，那时的我称不上不熟，只能说是陌不相干。大抵知道有这么个人。她可以在路上看到时，假装听不见我叫她外婆，她也可以在吃早餐时，毫不关心我是否在一旁，直到路人也看不下去，出言说上两句，她才不耐烦的拿来一个小碗，将她吃了一半的米粉，给我匀上一点。

    她常说，母亲不孝顺她，和她吵架。可她在自己女儿临产时，一个电话也不来。我爸在产房外一个人等着时候，他们说：忙，没时间。又在我妈而坐月子时，因为吃斋念佛，讲个心善，见不得红，一次也不来看望过。

    在之后，即使每个月一千五百块的生活费都不能让她松口。说不带我就是不带我。我不得已在幼儿园时，就已经过上了寄宿的生活。

    当年幼儿园只有两个孩子寄宿，一个女孩，一个我，我已经不记得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但她确实在心理上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俩时常就趴在院门上，看着院外，很期望自己的家长能把自己带走。而不是在十分认生的年纪，跟着不太熟悉的院长居住。

    我记忆最深的一次是，我升了大班，心里十分高兴，想给妈妈分享一下，可那时的繁忙，让我一个星期也见不到一次面，直到我都快忘了这件事情，我妈才匆匆来接我回家，还是那个女孩率先给我妈说的。她好像比我还要喜悦。

    而我妈远走的原因，也有外婆当着众人的那一句：药死了上一任，克死了这一任。她的烦闷，我今日可以深感一二，故而我不曾迈远她，至少，他没有像外婆一样，伤害我。

    幼儿园时，时常唱起的那句：世上只有妈妈好。到现在看起来，反倒像是一句笑话。我不觉得世界上都是我所见到的妈妈，但，我只见到了我所见到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