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竹君这才意识到人家女孩子是在临水理妆，这扬合何其私密，自己本该避开才是。

    一时间慌了神，他胡乱点点头，两手在头上随意抓抓，原本整齐的头发反而被抓乱了。

    梅花仙子一笑，让他低头，抬手给他理理整齐。

    一股清冷的幽香从她袖子里透出，是梅花香，隐隐约约，还带着别的香。

    孤竹君忍不住嗅了一大口：“这是熏的什么香？劳烦仙子告诉我个方子，我也配了来熏熏衣裳。”

    梅花仙子奇了：“我本就是梅花仙子，可还熏什么香呢？若是染了别家花香，岂不被自家花儿朵儿笑话？”

    “不像只是梅花香，还有别的。”

    孤竹君又凑近，使劲嗅嗅，仔细品品，蓦地红了脸，五内俱热，他突然知道那是什么香了。

    活该自己单身1600年，连个人都少见，更不会想到女子和男子有什么不同。

    是女儿香。

    梅花仙子看不到孤竹君心里这番惊涛骇浪，只当他还在疑虑熏衣裳的事，于是取出琉璃瓶，在他眼前晃晃。

    “有好东西给你呢！瞧，这是我亲酿的梅子酒，尝尝，比你孤竹君的竹叶青如何？”

    孤竹君如获至宝，又恐被梅花仙子察觉心事，故作淡然，不经意纳入怀里：“那自然是各有千秋，等我得闲了，再细细分辨。”

    少女脸上的失望，让孤竹君心头一荡，拼命忍住冲动，才没有打开瓶子一饮而尽。

    山涧风起，送来呦呦几声鹿鸣，梅花仙子想起了什么：

    “百花大仙的醉流霞还存在我那里，要采了梅花，拿这醉流霞浸透了，他日宴饮，方得滋味。梅娘告辞。”

    不等孤竹君送客，梅花仙子跑开了，一袭胭脂红裙，飘扬在这青翠可爱的竹坞里，分外惹人心动。

    孤竹君有些意外：红配绿竟然这样好看，以前怎么没发现？

    他又取出梅子酒细细赏玩，青圆可人的梅子，浸透在琥珀色的酒里，一定是这世间绝美滋味。

    他日赴宴，若得品尝梅花风味的醉流霞，得观梅花仙子舞《山香》，夫复何求？

    三日后，孤竹君尝到了醉流霞，却没能看到《山香》。

    这天，从不串门子的孤竹君出现在梅岭，一众小仙看见他，比将要看见西王母还稀罕，使得孤竹君浑身不自在。他已经躲开别人的目光1600年，骤然成为众目之的，纵使性子再淡然，也只感到手脚没处安放，连眼珠子也不知道看哪里才妥当。

    好在很快，就有新闻替他解围：梅花仙子下凡了。

    这下，素来清寂的梅岭热闹起来：

    东王公坐不住，百花、百草、百果、百谷几个大仙坐不住，一众小仙也纷纷乱找，只恐是谁传错了消息，梅花仙子还在梅岭哪个角落，遇到什么事，不得脱身而已。

    就在这纷乱之际，西王母来了，平日同东王公交好的几个仙友也来凑趣。

    东王公只好硬着头皮，率领东胜神洲一众仙子仙女，恭迎西王母仙降。

    仙客们赏玩过梅花，就在梅树下排好的宴席就坐，等待开宴。

    东王公念过迎客辞，带着宾客们满饮三杯。

    又念了祝酒词，带着宾客们满饮三杯。

    又介绍了百果大仙的佳酿醉流霞，才刚带着宾客们喝了一杯，就有人不干了。

    太白金星带了三分酒意，最先抗议：“王公，酒是好酒，却不是把我们当了酒鬼？前几日，你说有好戏请王母，放着自家现成的书记不用，要我替你写请帖，我巴巴地写了，亲自陪你送去，咱这行事，你就说够不够朋友吧？好，现在朋友来了，坐风里喝酒，可是你的待客之道？”

    其他几位仙友也闹着要看好戏。

    东王公汗都下来了，再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急的满地找嘴。

    一众大小仙子自知理亏，也不好分辩，只得赔笑而已。

    孤竹君见状，有心救扬，施了个法，宛转悠扬的曲子自竹坞响起，直飘过梅岭来，穿过梅林，揉合了梅香，转而变得含蓄蕴藉。

    在这缥缈摇曳的背景乐里，孤竹君满饮一杯醉流霞，自携了碧玉萧，旁若无人吹起箫来。

    似飞鸟投入碧空，一曲萧声划破了梅岭的清寂，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说不尽的悱恻缠绵。

    岭上梅花听见萧声，也像是有感应，纷纷从枝头飘落，一时间，乱红万点，无限凄凉意。

    见梅花飘落，孤竹君心口猛地疼起来。

    “要我这梅岭千树梅花提前凋落，只为给他人玩赏取乐，多少……心有不甘。”

    少女的不甘言犹在耳，若是她回家，见到这满地残红，该有多伤神。

    孤竹君眼里，这一树一树梅花，再也不只是寻常草木。

    岭上梅花三千树，片片应作红泪观。

    孤竹君闭上眼不忍再看，萧声却愈加凄婉动人。

    一曲未尽，西王母不觉坠下泪来，趁众人没察觉，暗暗揩了。

    萧声停了，孤竹君收好碧玉箫，低眉敛首，默然告座。

    太白金星刚才听着萧声，自斟自饮，已醉倒在梅树下，此时萧声一止，他顿时醒来。

    “怪事！我竟然做了个梦。算起来，我已经有几百年没做梦了。”

    “太白仙长不知做了什么好梦，说与我们听听，也好佐酒。”东王公赶紧举杯往前凑，趁机劝酒，转移话题。

    太白金星细细回味着：“梅花。我梦见梅花仙子下凡了。”

    东王公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地上。

    不，还不如一头栽地上。

    最好别醒。

    西王母左右看看，问东王公：“前几日的请帖上说，梅花仙子要舞《山香》，今日盛筵已过大半，怎不见歌舞？”

    其他仙友也纷纷凑趣，笑东王公吝啬，不舍得请舞请戏。

    东王公窘迫，一旁的百草大仙来解围：“诚如太白仙长梦兆，梅花仙子她……下凡了。”

    “却是为何？”

    “确实不知。”

    西王母点头：“多半是凡心摇动，历劫去了。”

    太白金星惯爱看热闹，一听此言，嚷嚷着要东王公拿出东胜宝鉴，看看梅花仙子如今怎样了。

    东胜宝鉴能照见东胜神洲一切神仙鬼怪的过去未来，拿出来不难，只是，梅花仙子大小是个仙子，被其他仙友围观她下凡后的种种私隐，毕竟不妥。

    东王公婉拒，太白金星不肯放过，还说出一番道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