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童妍心头一凛。

    这个男人的声音，她死都记得。

    回过头，一眼看到正打量她的郑万昌。

    “你是那个谁吧？”

    郑万昌看着缓缓站起身的童妍，由好奇变为恍然大悟。

    眼前人和七年前那个在他面前崩溃大哭的小姑娘渐渐重合。

    郑万昌愣过之后扯了下嘴角，看不出是讥诮还是得意：“长这么大了呀，小姑娘很坚强啊！”

    童妍脸色僵化，一点一点变得苍白。

    身体四肢也逐渐随着表情发僵，呼吸缓缓失了速。

    谁都可以说她一句坚强，但是郑万昌没有脸这么说。

    他就不该认出她，还要凑过来跟她说话。

    一看到他这副嘴脸，童妍就想起通缉令上那张和郑万昌七分像的脸。

    童妍握紧右手拳头，牙齿禁不住打颤。

    郑万昌仿佛完全看不出童妍对他的反感和恐惧，脸上的笑容竟然放大开来：“毕业了没有？有没有找对象啊？”

    “滚！”

    童妍身体发抖。

    父母浑身是血惨死在车轮下的情景，排山倒海越过记忆屏障，涌向了她。

    她挥起手杖，砸向了郑万昌。

    郑万昌躲得快，手杖“当”的一声落到地面上。

    “妈的发什么疯啊你！当年没把你撞死，把你脑袋撞神经了？”

    “你滚开！”

    童妍身子没站稳，情绪激动，身形一晃。

    被一只横出来的手臂手臂紧紧箍住，才免得跌倒。

    童妍脑袋嗡嗡响，大口喘气。

    周围一切都失了颜色，只有郑万昌狂狷的嘴脸无限放大。

    刺痛她的心脏。

    郑万昌双手叉腰，扫视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嘴角狠狠一抽。

    他怎么会不认得穆湛礼？

    上次就被穆湛礼狠狠收拾了一顿，没想到今天又碰见他了。

    郑万昌垂下手臂，顿时气焰全消：“我今天可没惹冯老太啊！我什么都没说！”

    穆湛礼松开童妍，冷眼走向郑万昌：“她让你滚，你没听见？”

    郑万昌又后退一步，争辩道：“她是你什么人？闲事你也要管？哎哎哎！”

    穆湛礼一把揪住郑万昌衣领，将郑万昌几乎凌空拎起来，咬牙道：“滚不滚？”

    话音刚落，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

    穆湛礼瞬间的失神，回头。

    童妍颤音对他摇摇头：“别打架，穆湛礼。”

    她恨郑万昌是真，可她仍是理智的。

    她不想看到穆湛礼总是用拳头解决问题。

    打坏了郑万昌，受影响的是穆湛礼。

    穆湛礼迟疑的功夫，郑万昌眼珠一转，迅速从穆湛礼手里抽身，仓皇逃跑了。

    童妍松开手，垂下睫毛。

    不想让穆湛礼看到她情绪失控的模样。

    穆湛礼走过去，捡起摔落在地的手杖，递给童妍。

    “别跟那种人一般见识。”

    童妍看着穆湛礼递过来的手杖，突然想起郑万昌那一句“小姑娘很坚强啊”。

    讽刺极了。

    她一点儿都不想听到别人说她坚强。

    她不想坚强，她宁愿当一个软弱的姑娘，父母健康围绕在她身旁。

    如果有依靠，谁愿意做个坚强的人？

    眼泪刷的一下从她眼里流出来。

    把穆湛礼吓了一跳。

    在他印象里，童妍从来都是开开心心的模样。

    仿佛任何的暴风雨和黑夜都无法覆盖她身上的光芒。

    那个郑万昌几句话，就让她崩溃了。

    穆湛礼手足无措，拿着童妍没有接过去的手杖，陷入沉默。

    身后的冯莲玉拿起毯子站起来，轻声提醒穆湛礼：“阿礼，快哄哄啊。”

    说完，冯莲玉慢悠悠离开了。

    阳光和大树下，只剩下不断抽泣的童妍和不知所措的穆湛礼。

    穆湛礼不会哄人。

    他没交过女朋友，上学的时候拼命训练各种专业技能，没心思谈恋爱。

    第一个工作任务就是隐姓埋名前往异国，身处狼窟，如履薄冰。

    更不能轻易付出感情。

    眼前的姑娘哭个不停，没有声音，只是偶尔吸吸鼻子。

    童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停也停不下来。

    她很少这么哭过，也不知道今天着了什么魔。

    听到郑万昌那几句话，她这些年积压的委屈和痛苦。

    对父母的怀念，对杀人犯还未落网的执念，让她的泪腺不受控制。

    她别过脸去，不想让穆湛礼看到她这副失态的模样。

    眼泪鼻涕一大把，肯定丑死了。

    丢死人了。

    “穆湛礼，你一边儿去！”

    她的哭腔听起来闷闷的，还带着点儿倔强。

    听得穆湛礼心头发酸。

    穆湛礼站着没动。

    “你快走开，你站这里干……”

    剩下的字没说出口。

    穆湛礼怕她一直轰她走，情急之下也没别的办法。

    伸出手臂把童妍的脑袋按在了自己怀里。

    童妍呼吸停了停，反抗了两下，没能挣开。

    委屈加上一点点的愤怒，索性不管了，更加肆无忌惮地哭起来。

    童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有人抱着靠着，眼泪这么容易往外掉。

    穆湛礼微微仰起头，下巴轻轻磨着童妍的头发。

    怀里的人儿时不时抽搭一下。

    穆湛礼抱着她后背不撒手，怕他一放手她就会碎掉。

    深秋的午后阳光还是暖洋洋的，冷得还不那么猖獗。

    穆湛礼缓缓抬起一只手，笨拙的、一下一下拍在她后背上。

    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

    他轻轻道：“你使劲儿哭，没人看见。我帮你挡着。”

    童妍：“……”

    就没见过他这么安慰人的。

    哭了有那么一会儿，童妍的情绪发泄完了，理智也慢慢归位。

    她扭动身体，挣开穆湛礼，这次穆湛礼松开了她。

    童妍抹掉眼泪，转身坐到身后的长椅上。

    眼前递过来一只手，手里是一包打开的纸巾。

    童妍拿过纸巾，抽出一张擦了擦眼泪和鼻涕。

    穆湛礼轻叹口气，坐到她旁边，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

    他将童妍的手杖轻放在长椅旁边，盯着远方墙角下的菜园子。

    童妍的眼泪似乎是哭完了，只是本能地抽泣两下。

    她只是情绪发泄够了，可是并没有失忆。

    刚才穆湛礼抱她了。

    随着悲伤情绪的撤离，羞答的感觉涌出心田。

    她甚至都不敢正眼看穆湛礼了。

    丢死人了，简直丢死人了。

    她擦了擦鼻子，看着自己膝盖，鼻音浓浓：“穆湛礼，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别在这里坐着。”

    穆湛礼侧过脸，嘴角不自觉翘起：“又不是你家椅子，我坐这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