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认为缘分已到,两厢情愿,却是
此生许卿意,愿春比翼齐,
枯冬倏然过,寥落无逢期。
…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阴。
今天下雪了,还不小。
两侧高低错落的民居商店开着暖黄的灯,在阴沉的傍晚中连成一片,与门前尚未扫去的新雪交相辉映,如同淌着条金光闪闪的蜿蜒星河。
陈风坐在医院走廊冰凉的椅子上发呆,脸上映衬着走廊惨白的灯光。
一只麻雀落在窗边理着羽毛,打量着走廊里的匆匆人影。
三天前,陈风的未婚妻楚怜月突然心血来潮拉着他试了婚纱还在ktv疯唱了几个小时,
他猝不及防迎来了最幸福的日子。
出门已是华灯初上,在归家途中,一辆醉驾车闯了红灯径直向他们开来,楚怜月推开了他,自己被撞进了绿化带,庆幸的是看起来并不严重,清醒着来到了医院,路上还在安慰他没事,进医院后却一头栽倒陷入重度昏迷。
病危通知书一张张送到面前摞成了一本册子。
陈风理解不了为什么她只是摔了一跤能如此严重,他卖掉了烧烤店和小车,卖掉了他能卖的一切来支付医疗费用,喝着自来水在椅子上住了三天。
……
手术室抢救中的绿字灭了。
陈风满目的期待在亮了十四个小时的手术室抢救灯光熄灭后等来了盖着白布的尸体。
他哭不出来,手撑在病床上拦住医生护士,浑身战栗,
“人呢?医生?不是说手术成功率很高吗?”
“陈先生,胃癌晚期外加剧烈撞击导致的多器官内出血,手术成功率是极低的,”
“胃癌……她从来没说过,她一直表现的那么坚强,她还是那么快乐那么爱笑……”
医生护士面面相觑,微微低头,
“多器官出血救治及时,但术中才发现了胃癌晚期病变,病灶蔓延破裂衰竭,手术治疗已经毫无意义……陈先生,我们是医生,不是神仙。”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她骗我!
她说好的,明天就结婚的,婚纱都准备好了……
她死了。
陈风等待的美好在最高点破碎,极致的悲伤犹如山呼海啸一般冲垮了他的脑海,
他失去了烧烤店,失去了工作,现在也失去了楚怜月,他倾尽一切之后,他失去了一切。
只有一张便签贴在病床上,写着歪斜的三个字:风哥爱
他揭开白布,跪着凝视这张恬静苍白悄无声息的脸。
极致的悲伤犹如山呼海啸一般淹没了陈风的脑海,他哭不出声音,只是轻轻颤抖着泪流不止,在许久未曾清洗的脸上凝成两条光亮的痕,但随即泪水也哭不出来了,茫然的站起来,向楼下走去,朝着楚怜月相反的方向,他好像突然失去了“伤心”这种情感。
有缘无分,再无相见!
……
一只麻雀落在街边店铺窗下,叽喳不休。
陈风手机屏幕上推送了一条信息,是来自楚怜月账号的定时发送,内容自动浮上桌面:
““风哥,对不起,我的病一直瞒着你,医生说,我的病已经失去了手术价值。
风哥,余生已尽,我只能
送你一日幸福。”
楚怜月那天的心血来潮,原来只是一曲余生绝唱。
他软倒在路灯下,抽搐如疯癫,
他依旧哭不出来,只是浑身发冷。
行色匆匆的路人在他的余光里拉扯成灰色的残影围着他盘旋,像是嘲笑他的痴傻愚钝。
……
“踏马的开车的是瞎子?”
远处行人被挂的跌了一跤,还未站直却猛然嘶吼起来
“卧槽闯红灯!撞人了!救人!”
“啊!别看了快跑啊!快报警!”
“救人啊!”
喊叫嘶吼和此起彼伏的刹车声如滚滚雷音碾来,
陈风直起身,看见不远处车灯缭乱,一个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傻站着,远处运沙货车撞翻几辆小轿车,拖着火花钢片和碎石洪流向她倾倒过去,
红绿灯和电杆撕扯着火花歪斜砸落劈开护栏绿化带,大片碎沙狂暴席卷,运沙大货推着数辆被压成残骸的小轿车向那渺小的身影碾去!
他冲过去推开了小女孩,自己倒是来不及躲开了。
脖子上传来类似撕胶带的噼啪声,难听的很,这是气管破损之后,肌肉撕裂和空气穿梭的声音。
意识陷入混沌,但剧痛紧接着潮水一般淹没了他,浑身伤口仿佛在烈焰上灼烧,又刺得他头脑清晰,极致的窒息让他面前的一切都在重影,都在疯狂扭曲,疯狂旋转,令人作呕。
烟尘弥漫,人声鼎沸,黄沙如海。
恍惚间看见楚怜月立在不远处依旧微笑着,但漂亮柔顺的马尾辫扯散,化作沙黄长发垂下,被鲜血粘成几缕,随风微摇。
他伸手,楚怜月却退进黑暗消失不见。
周围尖叫哭泣清晰起来,吵吵嚷嚷的,小女孩和一个女人的哭声最为明显,而后统统化作低沉的嗡嗡声。
陈风感觉自己应该是落地了。
雪花缭绕,渐渐遮住他的满身沙土,晕染开地上的血迹,一圈一圈淡去。
他眼前的一切开始发散,仿佛带上了层层光环,耳边也失去了一切外部声音,只有放大的心跳在耳膜上敲鼓,
“咚—,咚——…”
一下,两下,越来越慢。
救护车的蓝灯出现在眼前,朦胧闪烁,几个白色身影跨过废墟走了过来,对着血泊中的他小声念着话。
陈风只能依稀听见什么“内出血,死亡…”
白衣身影肃立周围垂首,似在默哀。
“我要死了?”
“也好。”
于是眼前世界朦胧起来,愈来愈红,而后一转,渐渐陷入深灰色。
这便是永恒的黑暗。
……
阳光斜落,渐染灰白。
雪势渐大,银装如幕,轻轻的掩埋了他。
一只麻雀落在路灯上,低头打量着孤独的死者。
…
浑身酒气的运沙车司机被拉出变形的驾驶室,遍体鳞伤,手臂垂落,染血的手机跌在地上,犹自唱着歌:
“这一世牵绊纠结
触动了心弦
下一世不知可否…”
电量归零,屏幕黯淡。
…
救护车拉走了陈风和附近的车祸死者,大街上一路畅通无阻,全员让行。
车上闪烁的蓝灯不再闪烁,警报声也变成了低沉嘶哑毫无起伏的滴滴声 ,这是无能为力的医者对逝者表示的最后一份哀悼。
“现在是短新闻播报:西大街一男子因失业酒驾致5人死亡。”
区区16个字,尘世众生之间,这16个字就是现扬十余位家属的肝肠寸断,是他们支离破碎的港湾。
死亡是最公平的残酷,最残酷的公平。
……
马路对面冷清之处,阴气涌动,浮现出一黑一白两个带着高帽的身影,煞是扎眼,但纷扰人群对他们视而不见。
黑无常乐呵呵的掰开指头一数,就开始鼓掌,“死了四个,那个泥头车胖司机也快了。”
白无常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