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我还是显得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自己的双唇是否也应该有所回应，还是应该遵循“发乎情，止乎礼”的原则委婉拒绝。于是我只能呆站在原地，被动地接受此刻的亲昵。我的心脏如同装上了高频的起搏器，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高速跳动。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哪怕偶然察觉到时间消逝，却又如流沙般缓慢。我开始理解爱因斯坦在《相对论》中所描绘的现象，速度越快，时间越慢。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紧贴的双唇才逐渐分开，此刻她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润的涟漪。
“谢谢你，今晚幸亏有你，再见。”或许她正在为方才的冲动而略感羞涩，此时她用一种稍显怯懦的语气说道。
“再见。”我一改以往不喜欢说再见的习惯，久违地说出了这两个字。或许我也并不是真正讨厌说再见，我真正讨厌说的，应该是无法确认是否还可以再见的再见。
她家的大门缓缓地合上，我转身按下电梯下行按钮，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亲吻所带来的温热，这让我的头脑产生了些许迷幻的感觉。
当我重新恢复清醒的意识时，我已经坐在了我家的沙发上。我掏出口袋里的烟盒，烟盒里空空如也，我已然忘却最后一根烟是何时点燃。我从成条的烟里重新拿出一包烟，打开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点燃新的开始。
手机的屏幕亮起，是小如给我发来的短信，询问我是否已经安全到家。这让我想起曾在网上看见的一个小故事，故事是来源于一个渣男的真实经历。故事里说，他和一个女生是性伴侣，两个人仅仅做男女之事，从来没有谈过感情。直到有一晚激战结束后，回到家的渣男收到了女生询问是否已经安全到家的信息，渣男果断地将她删除了。当时评论区有很多不明所以的人都提出了疑问，不明白为什么男生要这样做。而高手永远是在民间的，有一个最高赞的评论完美地诠释了双方的心态：“当两人仅是性伴侣时，大家都没有压力，你情我愿，各取所需。而当有一方开始展露关心，那另一方就知道对方动了真情，这就违背了大家最初约定的关系。男生尽管渣，但不希望有亏欠真情的感觉，所以选择了果断离去。某个程度上，这是个有底线的渣男”。这条评论下面充斥着各种正反方的辩论留言，有的人认为评论者是在为渣男洗白，也有人十分认同评论者的“底线之说”。我对这个渣男故事并没有过多深刻的看法及独具慧眼的评论，但此刻我似乎多少有点理解他的心态。和他担心女生为他付出真情而自己会心生亏欠不同，我对是否应该回复小如则怀有一种担忧。我担心她对我会产生依赖感，然而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那么值得依赖的人。她难得经历苦难却依然保持乐观，而我这种灰暗阴郁的人格，只怕会将她拖入到无限沉沦的深渊之中。也许是我多想了，她只是在以朋友的角度单纯地关心我的安危。但我依然希望避免“二次损毁”她的风险，趁我在她心中的地位还没有到不可或缺的时候，趁我没有与她发生任何男女之间实质关系的时候。我将输入框里的回复文字逐字删除，然后按下手机右侧的锁屏键，选择用沉默回复她的问候。
直到手指传来轻微的灼烧感，我才发现手中的这根香烟燃到了尽头。我进到浴室里，想着洗个澡再入睡。短短的几天，实在发生了太多奇事，我的大脑神经中枢一直处于过载的的状态。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这一次它没有像之前那样做出异常举动，只是向我投来了一丝怜悯的目光。我脱去了身上的衣服，将热水器的温度调节至最冷，然后打开淋浴花洒，冰冷的水流让我错综复杂的神经得到了片刻的安息。
淋浴过后，我回到了卧室里准备入寝，冷不防发现那个望远镜此时依然屹立在床头柜上。我感觉它是这几天一切混乱的罪恶之源，它似乎带着某种无形的引力，不断地牵引着我去拿起它。我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包裹起来，试图摆脱这种引力的控制。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被窝中的我越是挣扎地抗拒，越是感受到它的吸引力在逐渐增强。积攒了一天的疲倦丝毫没有转化成哪怕半点的睡意。我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掀开了被子，伸手拿到了“万恶”的望远镜。面对内心的欲望与执念，或许坦然面对，比反复纠结的逃避要来得更有意义。虽然，这也可能是一种屈服于欲望的说辞。
我循例将窗帘拉上，仅留出供望远镜头放置的缝隙。虽然此时已经是凌晨，绝大多数正常生活的人早已入睡，但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我揉了揉准备用以偷窥的右眼，随后靠近已经架设好的望远镜前，先是以广视野的焦距扫视对面楼宇的情况。遗憾的是，镜头扫过诡异之家和莫妮卡家的大致方位时，发现均是漆黑的一片，看来今晚与他们无缘。在目前的视野中，仅仅只剩右侧的D栋有几户发出亮光。我逐一对准光亮处进行窥视，看看是否有意想不到的发现。位于D栋顶楼的是一个在挑灯夜战的男人，在面朝窗户的书桌上认真地研读手中的资料。想起曾经创业时的我，也经常如他一般工作到深夜。或是写剧本脚本，或是在做营销方案，又或者是在看有关于电影制作的书籍，那时的我总觉得自己有无穷的精力。睡眠，对于那时的我来说，似乎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号召下，我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看着身边朋友仅仅依靠一个商业计划书即可融资百万，我也似乎看到了我获得天使投资的未来。在那几年里，只要你在商业计划书上对当前的商业热点多加绑定，例如O2O、共享经济之类，投资人的青睐似乎是唾手可得的。用雷军的话说，“站在风口上，猪也会飞”。不过这些都过去了。我倒觉得哪怕有风口到来，也不一定就能起飞。毕竟有的人连猪都比不上，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继续将镜头往下搜寻，一个背影鬼祟的男孩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所在的房间漆黑一片，这让他此刻电脑屏幕发出的亮光显得格外耀眼。和顶层的男人不同，他的电脑桌是朝向房间内的墙壁一侧，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屏幕及背景。我对准电脑屏幕处进行视野放大，调节细准焦距，屏幕内容较为清晰地展现在我的镜头里。虽然男孩的头部遮挡住了部分位置，但不难看出他是在观赏一部激动人心的爱情动作片。左手放在键盘处，不时地按动键盘的某个键位，每按动一下，画面就会如闪现般跳进。右手放于身前，从他右臂剧烈的抖动可以推测出此时在他身前发生的一切。看来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相似的，基本上在看这些电影时都会快进，这样才可以针对精彩瞬间做动作。当然，也因为绝大多数的人无法让高频右手运动持续2个小时。我想起了某位香港脱口秀演员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他认为有两种人是让他很佩服的。第一种是单纯看爱情动作片而不会做任何事的人。第二种则是在看爱情动作片时从不快进的人。此时我也对这两种人肃然起敬。
镜头往右移动，高频运动男孩家的右边一户也恰好还亮着灯。一个头发异常浓密的中年男人正在阳台抽烟，他无聊地望着外部的景象，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这样看来，在深夜里无法安眠的，似乎绝大多数都是男人。好友志明曾经和我说过，男人的烦恼不外乎两件事，钱和女人。因此每次看见我愁眉不展的样子，他不会像大多数人那样问一句“怎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钱还是女人？”，想想也颇为在理。中年男人抽完一根烟后直接将烟头弹出阳台外，仍带着亮光的烟头在漆黑的夜空中自由落体，形成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光射线。随后他便从烟盒里抽出新的烟，重新点燃。看来，他的烦恼不是一根烟的时间可以解决的。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因为钱，还是因为女人。
我将镜头继续向下移，这是我今晚偷窥行动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