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多了许多衣着整洁的客商来往，来去匆匆，赶着入冬前做一波皮料生意。

    县里的泰安粮铺前，每日有许多土灰衣衫的农人驾着牛车来往，是农户人要赶在初雪前卖粮置衣。

    好像每一处都在赶冬。

    芳华也在赶，不过她比较朴素，这些天酒坊没有大生意往来，只有零碎的客人。

    酒坊做的生意虽属冬日最盛，但客人上不上门不是他们开店的能决定的。

    不过，她今日赶的不是酒坊业绩，是两家的吃食，冬日将来，熟知生计的妇人早备好了过冬的储粮和冬菜，可惜她阿娘和安宁婶两个都不是熟知生计的，芳华十分怀疑每年冬天姜家和嵇家都是过的什么日子。

    她先前原本打算拉着阿娘一起去南街买冬储菜，不过看阿娘对这事也没什么经验，便和阿娘支了铜钱，带着嵇灵和魏恒一起出来买菜了，顺便承接了安宁婶托付的帮嵇家买菜的任务。

    这几日，嵇叔他们好像都在忙育英巷的事，她还看阿娘拿了布袋装了整整一袋子的钱串子给嵇叔，估计就是对育英巷的捐赠。

    北地的冬天难挨，育英巷需的吃食衣物也是笔难理账，长辈忙碌，他们小辈自然也需承担些责任。

    因为要一起买两家菜，芳华便推了两辆独轮车，嵇灵一辆，魏恒一辆，她一袋子钱。

    分配合理，各司其职。

    不过这时候的铜板也不能换成银两，一串钱就够压手的，勾在腰间太重了，芳华不受其累，半道将钱袋子挂在了嵇灵身上，为自己减负。

    嵇灵看身上被挂着的沉甸甸的钱袋，想起芳华刚刚靠近的面容和溢入鼻息的香，脸不自觉泛红，嘴角不自觉抿了又抿。

    南街卖菜的摊子不如前些日多，大多数人家早买好了，菜户也要留自家的过冬菜，很多菜农基本在大比武前就已经将菜处理完了，只余下包圆菜留着自家过冬。

    三人目标明确地直接选了南街集市最外面的菜摊子，实际上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有这家白菜够多，能满足两家的需求。

    三人中，一个世家子向来是人供着的，一个是不记事不入世，都不懂买菜这活计，只能芳华上。

    “老板，这白菜和圆菜怎么卖？”

    老板看这左推车右推车的，看来是个大客户，殷勤上前招呼。

    “姑娘看我家这菜皮儿白净，水气足，是这市扬上难得的好货色，这白菜啊，要价便宜，一文十斤，这圆菜价高些，两文十五斤，都是刚出地的好货，姑娘可以细看的。”

    芳华听这老板夸白菜都能夸出花儿来，心底一笑，面上却是未变。

    “老板可不要见我年龄小，不懂事，就诓我。这白菜虽然看着新鲜漂亮，但是这明显剥过皮的，这新出地的菜够鲜嫩，怎么用剥层皮再来卖的，如此可见，这菜估计出地有些时候了。”

    老板看蒙不过小姑娘，忙换了脸色，满是心虚地道：“姑娘见谅，这菜虽是早出地的，但是小老儿保存好，菜的品质不差的，姑娘买回去不会失望的。”

    芳华今日的目的就是买菜，原先只不过是想提个砍价的好由头，也不欲和菜农多掰扯。

    “老板虽是这样说，但是这菜我该挑还是要挑的，家里不富裕，生活自然仔细了些，老板勿多怪！”

    芳华敢这样说也是有依据的，这菜农这时候还有这么多菜没卖，显然是想趁市扬没有其他菜农卖菜的时候提价多卖些钱，这种营销思路是超前的，但是他忽略了云中人最重生命，自然早早都会储备好过冬菜，到这时候没备的是真没几家了。

    像他们两家这样女子也有事务要忙的家庭在云中再没有了。

    果然，老板等客户上门等得心焦，眼下芳华他们上门，虽看势头是要说价的，但他也不敢直接赶人说不卖了的话。

    芳华蹲下，开始挑菜，其实没什么好挑的，只是检查一下其中有没有坏的，提早捡出来，免得一颗臭菜坏了一堆嫩的，顺便将太小留不住的拾出来。

    嵇灵见芳华说完蹲下开始挑菜，便也蹲下来帮忙，至于独轮车，直接塞到了魏恒手中。

    菜摊不大，蹲两个人刚刚好，三个人就太挤了，魏恒被迫接过两辆独轮车，纯木制成的，分量不轻，他这个刚刚荣升为嵇灵的健身辅助教练的人的手臂，只足以持续为嵇灵刮腿半时辰，此刻艰难地支撑起嵇灵的爱情。

    嵇灵看芳华把不好的菜都另放了一堆，他便也蹲在另一堆菜前挑起来。

    嵇灵看着成堆的白菜小脸紧皱，这堆菜里面没有几颗长得好的，要把不好的都挑出来太麻烦了！

    他觉得应该把好的挑出来就好了，担心芳华太辛苦，转头想告诉芳华换个方法，却见芳华挑得投入，他便没有多言。

    转头开始自己的任务，他贴心地将菜堆里长得好的菜捡出来，轻轻安置在一旁，垒成一个规矩的形状。

    芳华挑得快，这菜农其实没多夸大他的菜，看得出来菜都是挑好的，只不过长得大的引虫吃，就算剥去外叶，但是还是有虫吃的小洞，不过这影响不大，还是能要的。

    只是里面有些菜太小，不适合留着过冬，经过冷天的摧残，估计剥完坏皮，里面就剩个菜心能吃了，买来不值当。

    她快速检查完一堆白菜，只留了几个看起来白白嫩嫩，可可爱爱的小白菜在原位。

    嵇灵也快，他也将好菜挑出来了，好菜少，挑得快。

    芳华见嵇灵将小白菜捡出来，想着这老板的菜可以，没检查问题不大，便直接叫老板称重。

    老板见小姑娘是打算将他所有的白菜都包了，虽然剩下些小白菜，但是这些拿回家吃就是，今日的买卖算是完成一大半了，便满脸笑的拿出大麻袋，支起口，欲将大白菜都装起来称重。

    嵇灵见老板装长得不好的白菜，急忙拉住芳华，“我们不要长得不好的！”

    芳华以为嵇灵是怕那堆没检查过的菜有坏的，解释道：“不好的我们都捡出来了，老板装的都是我检查过的，都是好的！他家菜不错，没检查没事！”

    嵇灵懵了：不好的……捡出来，老板装的是好的……所以他捡出来的是真的不好，他以为芳华觉得不好的是假的不好……昂

    芳华看嵇灵满脸难言之色，又看了看地上被细心摆放成规矩形状的小白菜堆，脑海里不尤闪现过她家厨房里那盆被她藏起的蔫儿了吧唧的组装白菜……

    这回换芳华难言了：这审美！无出其右啊！

    她清清嗓：“老板，那堆摆好的小白菜，帮我另装好！”

    老板听小白菜也能卖出去，又是一脸喜色，又指着芳华挑剩的那堆，道：“好好好，那这边的呢？”

    “这边不要!”

    说完芳华不厚道地别脸偷笑。

    嵇灵比芳华高一头，自然能清楚看到芳华别到另一边偷笑的脸，还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有些委屈地瞅着地上他小心放好的白菜堆，暗自思考他一颗一颗捡出来，控制着手里的力道才没伤到的长得清丽的小白菜怎么就不好了。

    他唯一的安慰就是芳华没扔下他的小白菜，瞥眼芳华捡剩的白菜，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没精气神，不要也罢！

    但是他这堆长得好！得要！

    两人身后，魏恒半蹲着身子，用从未如此标准的马步维持两个独轮车的平稳，这才得以放松酸痛的双臂。

    他的思想在痛苦边缘蹦迪，丝毫没注意到他身边两人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