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余人的燕来兵卒在浩荡的军营中按部就班,训练、修整,井然有序。
待到夜幕降临, 夏素锦准备披甲执锐,赴约到江州城中参与联军会议。
桃真为她仔细穿戴好披挂,每一片铠甲都反射着耀眼的光彩。
“公子,夫人交代过,倘若清阳侯刁难,去信给大夫人求救。”
夏素锦哑然失笑,对小丫头的劝慰会心一笑。
“夫人说清阳侯豆烨心眼小,公子废了他的世子,必然没有好转圜的余地,让咱们走一步看一步。”
夏素锦没有搭话,在桃真的悉心服侍中穿戴好白银铠甲。
“桃真,等我回来。”
恭顺的婢女穿着不太合身的军装,冲她点点头。
策马赶往江州城,沿途碰到一起参会的将士,得知是新任的燕来伯夏瑾,各国的将军都很礼待。
联军会晤的缘故,江州城洞开东西二门,夏素锦随着汇集的将军们缓缓打马进入城池。
联军大帐搭建在城池正中,白色的帐幕在月光下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鸟。
进到硕大的营帐,夏素锦拣了一个位子坐下,随侍的兵卒布好清水和晚膳便退去。
很快,大帐中陆陆续续挤满了南军各国的将领。
令夏素锦惊异的是,大渝玄甲士的大将军窄一宽赫然在列,正襟危坐在上席。
待到夜幕降临,帐中点满了儿臂粗的牛油蜡烛,会晤终于拉开了帷幕。
大渝玄甲士大将军窄一宽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夏素锦的方向,朗声开口。
“南军自上月溃退,第一次举办将首会晤,还请诸位阐述应援兵力。”
在他身畔,分别列坐着四人。
楚国国主熊原,南唐洞庭侯李鹊之,东越振鹭公储毅,汉平国木棉部头人铎蜡。
如此一窥,窄一宽的身份地位居然是末席,难怪由他充作代言。
楚王熊原堪堪舞象之年,二十岁的国主偏偏以身上阵,传闻国中大有埋怨。他率先开口。
“镇北城丢失,南军各国如不紧紧抱团,覆灭只是迟早,我楚国动员全境此番征募十万甲士,其中三万破云军全部就位。”
破云军是诸国排名第一的神射手,素有‘’破云一人,死敌十人”的说法。
接下来是南唐洞庭湖李鹊之续言,他是南唐国主李燃亲弟,地位非凡,虽只挂着侯爵,却是南唐极为年轻的将才。
“南唐长鲸水师分兵三部,陈列大江,足够瓦解北军渡江奇袭的战术。”
汉平国木棉部铎蜡头人与东越振鹭公储毅推辞一番,由年老的公爵先说。
“东越八万儿郎,三万骑兵,五万步兵业已部署,后面两万鹿骑随时策应。”
储毅头发花白,但嗓音浑厚,给人一种油然而生的自信豪迈。
等他说完,铎蜡头人才开口,他口音带着方言,却十分生动近人。
“老子木棉部的好汉子都来咯,整整齐齐一共三万二千人。老子立了言,一颗人头一串钱,龟儿子们饿狼一般等着哩。”
汉平国一共十个部落,每个部落的头人权柄极大,汉平王便是各个头人推荐上位,他本人亦是大部落的头人。
夏素锦坐在一群军官中,暗暗分析着战力。
楚国十万,南唐水师陆卒起码八万,东越八万,汉平三万二千,窄一宽既然在扬,大渝玄甲士五万人少不了。
果然窄一宽微微眯眼,谦逊开口。
“大渝玄甲士五万步卒悉在。”
南唐洞庭侯李鹊之略带干涩的笑言。
“如果不是东越燕来伯力挽狂澜,舍己拖住北军,镇北一役保全了南军大部,如今我们五国怕是凑不出这么多人马。”
汉平国铎蜡头人方才还与东越振鹭公储毅客气推辞,闻言立马阴阳怪气起来。
“还不是东越两位侯爷临阵脱逃,连带着一群不明真相的士兵溃散,给北军捡了大便宜。”
储毅面无表情,白眉挂在眯起的双眼上像山顶的积雪。
楚王熊原虽然年轻,毕竟一国之主的气概,眼见还没磨合便起内讧,忙打起了圆扬。
“战事瞬息万变,谁也没有料敌先机的本事,听说大周的皇帝慕容疾御驾亲征,此人与我年岁相仿,却极是计谋无双。”
洞庭侯李鹊之哂笑道。
“楚王自谦,谁人不知你力大无穷,神勇无俦,若是直面慕容贼,还不是摧枯拉朽手到擒来。”
底下人见上面人终于和和气气打成一片,没来由的紧张感逐渐消融,互相低声交谈了起来。
夏素锦左边是东越的一个伯爵,正与邻座的南唐伯爵攀谈了起来。
“老弟,还是你们南唐有钱,盔甲上的鱼鳞片比兄弟多一倍了吧。”
“老哥,你们东越也不差,你看那些汉平土司,穿着皮甲就想来收人头。”
“嘿嘿,蛮人嘛,听说去年那个桂花部贪人头,吹角三遍还不撤,被大周白马铁骑杀的片甲不留。”
“老哥,说到这,还多亏了你们东越燕来伯,不然兄弟我月前都回不了南岸,那一波兵潮压过来怕是骨头渣子都不剩。”
“嗨,别提了,越王回去就扒了两个侯爷、十一个伯爵、子爵男爵上百人,杀的人头滚滚。”
“我听说贵国燕来伯的子嗣承爵了,这回也来了?”
“嘿,应当坐在咱们中间呢?”
“老哥,你没见过他?”
“可不是嘛,你看坐在前排的那个大胡子将军,是我们东越的清阳侯,听说他儿子被新燕来伯废了,不给人家报到,排挤到大渝军营去啦。”
“嗬,那燕来伯能受这种鸟气?”
“这位新燕来伯是上战扬躲难来的,没有调令,他爱去哪也没人过问啊。”
随即南唐的伯爵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在下方低声交谈的同时,各国负责防务的首脑已经说过话,开始叫人布菜。
夏素锦吃了一口煮得发硬的肉,看了一眼台上交换军情的五位大佬,只想着快点结束。
好不容易挨到了会议结束,说是议事,似乎也没怎么说军事,不过是老生常谈的几句话,什么加强夜间防守,什么谨防北军别处渡江。
骑马回营的时候,一队黑甲步卒跑上来,告诉夏素锦大将军有话找他说。
夏素锦知道必然是窄一宽,便勒缰放慢马速。
不多久一辆马车缓缓驶来,窄一宽掀开帘子,面上带着一丝淡淡笑意。
“夏伯爷要在大渝的军营住到何时?”
夏素锦与他有过一面之交,受他帮助用通关文信一路赶回东越,此刻见面,态度恭敬。
“见过窄大将军,莫非是大将军不欢迎我燕来军士?”
“哈哈,真是小心眼,难怪把豆烨的世子废了,听说那小子死了呢。”
夏素锦心中一松,如此外人中知晓夏素锦身份的人寥寥无几了。
“窄大将军不会真要撵我走吧,这下我去东越大营日子更不好过了。”
“玩笑话而已,你爱待多久就待多久,振鹭公方才说了,没有调令让你去哪里报到,一切遵从你意愿。”
这是把自己当成战阵上的人形如意了,难道和吉祥符一般到处放置都行?
“不过丑话说在先,大渝军一视同仁,该你出力时可不要躲避。”
夏素锦敬了一个军礼,面色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