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紧挨官道的缘故,南来北往的行人不少,生意倒还过得去。
爷爷年岁已高,操持些替客栓马的轻松活计,孙子则忙里忙外、目不暇接。
好在年轻人嘴巴勤快,极少遇到刁难的客人。
这一日春风骀荡,暖日融融,官道两旁绿草萋萋,野花竟放。
年轻的店东家照旧烧茶水、卤牛肉,为一日的生意忙碌。
上午第一个客人是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子,戴着帷帽看不真切面容,想来不乏清秀。
女客将马让给店家老者去栓,挑了一张四方桌子坐下,将连鞘的长剑轻轻放在桌面。
“店家,切半份牛肉,一壶热茶,小碗炒米。”
年轻店东家满脸堆笑应承下来,娴熟的配菜。
很快一壶热气人腾腾的茶和一只白瓷茶盏摆放在女客面前。
“女侠士去大周吗?”
兵荒马乱的年头能带剑出行的,多数是官家承认的门派,当得起一声侠士,店东家话问的也无问题。
“是去镇北城。”女客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婉转。
年轻的店东家惊讶起来。“女侠士是咱大梁人吗,镇北那边在打仗,乱着哩。前几天夜里火光冲天,可吓人了。”
女客摘下帷帽,果然是秀色清丽,仿若仙子。
她抿唇一笑,比春风更暖。“是啊,就是去解决这乱世。”
店东家不敢再说,上回与一个走私的盐贩多说了两句,结果那人绕道潜逃,大梁官府差点将他连同衰老的爷爷一起带走问罪。
“那女侠可要多多留意安全。”说完便去厨间切牛肉。
女客小心端着滚烫茶水,轻轻吹凉。
不多时,牛肉与炒米都端了上来,女客看了几眼便开始食用。
店东家暗中自嘲一笑,江湖人呐就是臭毛病,若真下了毒,看能看出什么。早不早中不中的吃饭,肯定连夜赶路,却对一个乡村野店还设防备之心。
女客吃的很快,问过价钱后掏出大梁的钱币按在桌上,牵过马就要赶路。
此刻一阵马蹄疾驰声由远及近,很快来人就到了跟前。
为首是一个光头大汉,身后则是二十来个青年侠客。光头骑在马上隔空喊道。
“花女侠,二当家令你回汴城。”
那些人脸上神色俱显焦急,应当追赶了不短的路程。
女客一边回首望去,一边戴上白纱帷帽。“兄弟,烦请告知二当家,花抚月心意已决,此刻起退出横盟。”
光头打马靠近,神色不善。“退盟之事还可以商量,但刺杀一事绝不可行。江湖从不接触庙堂,若刺杀得手,南北江湖免不了要被拖下水。”
女侠花抚月声音此刻从婉转清脆变得冰冷。“我已退出江湖,现在是北蓟公子妃去前线助战。说得够清楚了吗。”
光头见她软硬不听,十分气恼,勒着缰绳使得马儿来回踱步。
“不行,此事一旦被南朝江湖得知,北朝江湖百口莫辩,免不得下扬应战,还请三思。”
“那不正好吗?”花抚月忽然翻身上马,“南北军力对战久已,也不缺江湖这点添头了。”
光头脾气本身就不好,闻言大怒。“兄弟你想凭一人掀起南北之间 的血雨腥风吗?”
他称呼花抚月一介女子为兄弟,花抚月却毫不在乎。“衍郎在等我,你们拦不住的,我不想对昔日兄弟开杀戒,请回吧。”
见她要纵马而走,光头高声吩咐。“兄弟们,拿下她。”
话音刚落,二十多位马上的侠客便驰骋到花抚月前头,拦住去路。
见嘴上说不通,江湖事还得用江湖方式解决,花抚月拔出剑,从马鞍上一跃而起,宛如飞鸟般冲向诸人。
那帮侠客也不含糊,纷纷跳马应战。马上对战是军阵战技,施展不开武学招式。
光头自然知晓不拼全力拿不下花抚月,提着一根长棍很没有江湖规矩的参与到以多欺少的对局。
花抚月一剑旋飞一名侠客的长剑,随即点在对方手腕处,那人手一松长剑落地。
掀起腕带查看,赫然一道浅浅的血痕,短时间内怕是拿不住武器,只得无奈退开。
花抚月宛如穿梭花间的白色蝴蝶,不断以同样的招式点在手腕或是脚腕处,短暂废了这些侠士的战力。
光头见她手下留情,出棍的力道也轻了不少。
棍与剑相击,发出清越的短鸣。
“切勿冥顽不灵,连累了横盟诸兄弟。”
“我已退出横盟,再无瓜葛。”
言讫,长剑沿着棍身滑下,眼见光头的手指或将不保。
他用力顶开长剑,一棍刺出,恰好迎上花抚月再度刺来的剑尖,二者相撞一瞬,形成诡异的禁止。
剩下的侠客连忙支援,却不料花抚月凝剑发力,竟然破开短棍,那短棍像爆裂开的竹子,开花般四分五裂。
一剑点在光头手腕,又废一人。
接下来的战斗呈现一边倒的态势,花抚月武艺高强,极快的将二十多人悉数战败。
光头捂着手腕,坐在地上,气势已然弱了。“唉,看来是拦不住了,多谢兄弟手下留情。”
花抚月行了一礼,还剑入鞘。“也谢过诸位手下留情,此间事了,花抚月回汴城谢罪。”
当她驾马离去,光头忽然露出一抹笑容。
一个同样捂着手腕的侠客问道:“兄弟,这女娃真能成事?”
光头看了一眼远处缩在小店里瑟瑟发抖的爷孙二人,低声道:“她武艺或许了得,但在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未必成功。”
“若是她刺杀了大渝窄一宽,咱们如何给南朝交代?”
“两边都打起来了,还交代什么?接着打呗。”
“大周仰峰山那位可是明令禁止,江湖人不得参战……”
“若是周帝慕容氏令她出征,她可未必敢忤逆。或许花抚月此次能开启我江湖人的另一条晋升之路。”
“兄弟你傻了,给朝廷当鹰爪孙?这事兄弟们可不答应。”
“行侠仗义值几个钱,封兄弟你一个参将,荣华一世、子孙富贵,有何不好?”
那些受伤的侠客陷入了沉默。
行侠仗义,多么陌生的字眼。
江湖跟庙堂又有何分别,俱是蝇营狗苟的趋利之辈,谁拳头大谁就是帮主教主盟主。哪有什么泾渭分明的界限。
替天行道,任侠仗义,不过是一句空洞洞的口号。
“侠义?谁敢自称侠?何处还有义?
除开站在江湖顶端的那几人,剩下的不过是一帮怀揣美好愿景的笨蛋。
经历过几年教训也就明白了,江湖不比朝堂白。”
夏素锦站在船头,对桃真语重心长的说道。
小船处在一座巨大的湖泊之上,船尾一个艄公卖力的撑着篙。
桃真似懂非懂,眼眸里刚刚明亮的火焰似乎暗弱了几分。“小姐,你这三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夏素锦笑了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没你吃得苦多。等会见到一些人,别把他们想的那么高尚就行了。”
桃真乖巧的点点头。
她二人悄悄溜出军营,返回东越,来到千湖郡,打探北朝刺杀一事。
说来可笑,各国谍子在有些消息上是滞后江湖的,因此官侠勾结成了常的现象。
一些江湖门派甚至沦为朝廷大员的私人武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