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大渝大将军窄一宽狠狠夸赞了一番高侠大义,客客气气的在江边接他们回营。
但陆还生看得出来,窄一宽可是憋了一肚子火,能忍住没发作已然是极大的修养。
南军的军中不能久留了,两派自诩豪侠死士的江湖人一拍而散,屁颠屁颠跑到江湖上传颂自己的丰功伟绩去了。
夏瑾遭俘的消息很快由周军信使,用飞箭传书递送到了南军,摆在联军首脑会议的桌面上。
面对大周要求割地换人的提议,众人陷入了沉默。
终于,洞庭侯李鹊之打破僵局。
“用江州城换燕来伯?换,北军则能源源不断过江立足。不换,老少燕来伯在南军中人望极高地位非凡,此举定会动摇军心。慕容疾真是工于心计的行家。”
江州城是他南唐领地,自然不会拱手让人。
振鹭公储毅素来稳健,没有表明态度。
一直与储毅不甚对付的汉平铎蜡头人忍不住开口。“用江州换一个小小伯爵,多少有点本末倒置。北军一旦渡过大江,南国危矣。”
说完他看向储毅,来者不善般问道:“振鹭公,如何看待?”
燕来伯是东越国人,救则得罪南唐,不救失的是越王面子。
在扬中人皆不满铎蜡的做法,年轻的楚王熊原抢声道:“寡人认为周帝此举是盼我等内讧,割地换人一事暂且不议,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一直冷眼旁观的窄一宽终于开口,似乎有点气急败坏。
“趁着消息扩散不广,士气尚存,及早兵对兵将对将跟北狗打一仗。”
储毅说话了。“不妥,北军多骑,我军多步,渡江作战一旦深入敌后,失去水师庇护,极易被围歼。此事会不会是帘之按的阴谋?”一席话很符合他老成稳重的用兵方式。
窄一宽摇首否定。“这类瞒天过海的计谋极易识破,帘之按孤傲的性子不会出此下策。”
铎蜡头人好容易找到机会,趁着无人说话的空隙,立马出言相讥储毅的北地多骑的话语。
“振鹭公说北军多骑,不愿渡江而战。东越的鹿骑不也是骑兵,怕个锤子?”
本来就心情欠佳的窄一宽爆发了,他指着铎蜡的鼻子,大声斥责:“老子忍你很久了,只会窝里斗是吧,若是汉平无心应敌,大可退出联盟,回你的山沟子里打猎捕鱼去。”
李鹊之没想到窄一宽发难,连忙起身和事。“窄大将军,息怒,息怒呀,此刻内讧不正是慕容疾所盼,不可中计呀。”
铎蜡头人冷着脸,神色极度阴沉。“我会去信给大渝国主,附上窄大将军原话,询问此事。”说着他起身拂袖而去。
怒气冲冲的窄一宽从鼻孔掷出一丝冷哼。“臭蛮子,脾气不小。”
联军首脑会议不欢而散。
东越燕来伯身陷北岸,南方联军主将失和。
两则消息像春风一般吹遍南军大营,士卒们的情绪极其低落。
不知何时,燕来伯夏瑾已然成为众士兵心中的一盏明灯,成为勇武、智慧的符号。
桃真感觉很累,一面是群情汹汹、自告求征的燕来八百骑士,一面是燕来伯府寄来的主母手信。
小姐的两位母亲尚且不知她陷身北地,生死不明,信中仍旧嘘寒问暖,连她的女子身份都不敢多提,只是在寻常的叮嘱里小心流露出一两分对女儿的怜爱。
桃真强忍烦躁,提笔细致缓慢地仿照小姐字迹回了一封家信。
信鸽振翅带走了安抚的话语,带不走的焦急惶恐仍然堵在心口。
想起小姐临行前的叮嘱,桃真心不在焉将几道素菜装在简陋食盒中,忧心忡忡的向大渝医营走去。
沿途她一路低头,仿佛抬起脸就要面对燕来士卒的殷殷期盼。
他们无惧生死,一心复仇,不久前父兄亲朋的血洒镇北城,如今继任的封主失手遇俘,燕来的血性男儿们彻底无法保持冷静。
幸好有窄一宽出面抚慰,才弹压住这些壮怀激烈、纷纷求战的军汉。
小姐呀小姐,你太莽撞了。桃真边走边想。那些南朝江湖人宣扬一番战绩便悄然匿去,为了救这些人,值得吗?
“不值啊,一位冉冉升起的将星被俘,亏大了。”
窄一宽在医营外背手闲逛,远远看到夏素锦的侍女步姿沉重的走来,忍不住低声感叹。
走近医营,桃真向窄一宽浅浅行了军礼,谨慎的点点头提着食盒匆忙进帐,她对小姐口中这位极智近妖的大将军心存敬畏。
显然看破了她的心思,窄一宽自嘲一笑。纵然听夏素锦说过桃真会武功,然而不过是一个少女,到底带着几分羞涩怯弱。
忽然,一个大胆的计划如同春雨后的青草在他心底萌芽,脑海里飞速过了一遍觉得甚是可行,只是关键处还需仔细斟酌。
窄一宽用一根手指戳了戳额头,露出一丝算计得逞的笑容。
桃真尽量让自己像一个男子,但喂窄秀吃饭还是让她感到扭捏。
“桃真兄弟,你病了吗?”窄秀半躺着咽下一口饭菜,忽然用手背抵在桃真额头,“奇怪,并无热症,为何你脸这般红?”
桃真身体宛如弓弦般绷紧,几乎拿不住手中的碗,脸蛋也愈加的发红。
“唉,叔父都对我说了。你家夏伯爷不会有事的。”窄秀只当桃真是挂怀夏素锦,出言安慰。
桃真稳了稳心神,强行挤出一丝苦笑。“公子一定能逢凶化吉。”
窄秀重重点头,坚定的对桃真说:“夏瑾这小子武艺那么好,人又聪明,绝对能想出办法逃掉的。”
桃真不由对他投来一丝感激目光,将拌着菜蔬的饭送到窄秀嘴前。
相较于燕来军中的浓浓的请战氛围,汉平国的蛮人军寨仍旧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常有他国士卒戏言,汉平蛮兵是到江州喝酒踏青的。
对此铎蜡头人并不放在心上,笑言道,蛮人的快乐跟头脑一样简单。
此刻的铎蜡在小帐中气恨不已,他本就不是胸怀宽广的人,今日在联军首脑会议中受窄一宽羞辱,更是难平郁积在胸中的块垒。
一个故技重施的毒计悄然攀上心头。
雇凶刺杀窄一宽。
他不是第一次被刺,此事有北军背锅。燕来伯夏瑾被俘,南朝江湖客也离开大渝军营,再无武道高手保护。简直是天赐良机。
说干就干,他拿出一只生锈的剑形信物,紧紧捏在手心,掀开帐帘而出。
铎蜡在汉平军寨的后营找到一位正在喂马的马夫,将那枚锈蚀小剑递给对方。
形貌粗鄙的马夫对蛮人头领的到来丝毫不觉讶异,态度也不算恭敬。
他将沾染草料的手在衣服上胡乱一擦,接过锈蚀小剑后仔细端详了一阵信物,确认无疑后塞入胸毛旺盛的领子里。
“但请头人放心,上回幽影大人失手,这回另找一人。”
望向合作不止一回的马夫,铎蜡脸上浮上一抹阴沉笑意。“不要横盟的人,实在废物,屡次三番的失败。”
马夫眯着眼点点头,表示记在了心上,随后瓮声瓮气道:“只是价钱要再涨一倍,毕竟是军中大将,发生过刺杀,眼下防护太严密了。”
铎蜡沉着脸,态度不善的摆摆手。
马夫咧嘴露出一口东倒西歪的黄牙,赞叹对方的爽快。
铎蜡是他们组织的大主顾,毕竟能一掷千金雇佣海匪屠杀族人的狠人,怎么会对眼下刺杀一人的生意讨价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