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火光如潮水一样，忽然分成两半。
一位苍髯老者从军伍之中走了出来。
他着一身墨色宽大长袍，身形颀长，头发花白，背负一根长条状的事物，双目如鹰隼一般巡睃四周。
顿时间。
一种若有若无的气势降临。
张淮等人呼吸变得艰难起来，那老人的目光宛如一座大山，压在他们的身上，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们挤压得浑身爆碎开来。
他们中，少许人有印象。
知道这位老者来自县太爷府上。
是知县花了人情和代价，从玄剑山上请来震慑妖魔的强者。
那目光在周昀身上微微定格。
然后很快挪开，望向对面的青玉蛇母。
老人微微抱拳：“县太爷让我给您带句话，这件事，会给您一个交代！”
蛇母微微颔首。
依旧是那副慵懒、漠不关心的神情。
听着这番话，扬间众人皆神情微异。
衙门要给蛇母一个交代？
何其荒唐？
但又无比真实。
一道道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视线不约而同汇聚在周昀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
这位老人口中的交代，到底是指什么。
“其实他很欣赏你！”李昶盯着周昀，这般说道，“若你不这样莽撞，多年之后，或将接替老夫的位置！”
周昀的功绩一件接着一件。
越来越惊人。
若说最开始，周昀斩青蛇，捉狼妖，还只是初步进入县太爷的视线。
那么之后斩狼王！
斩狐妖！
便连他这位在玄剑山长大的武道强者都感到惊讶。
周昀的成长速度极其惊人。
又或者说，他隐藏得极深！
在这样一个年纪，这样一个地方，武道成就已经不弱于江淮郡许多自幼沐药浴的天才，很是难得。
若非他穿了一身衙门的衣服。
李昶甚至想过，是不是能将周昀收入玄剑山。
只可惜，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而且，周昀也太莽撞了！
终归是井底之蛙，偶然得见天上月，便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整片天空。
李昶叹息着。
苍劲有力的手掌缓缓伸到肩后，握住了那布条一端。
刹那间。
布条被成百上千道凌厉气息撕碎。
露出花纹繁复的漆黑剑鞘。
仓啷一声！
一道无形剑气宛如月色下的涟漪，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划过周昀身躯。
三尺剑锋出鞘。
归鞘！
一气呵成。
咔嚓嚓！
周昀身后，十余株数人环抱之粗的巨木应声被撕裂，树干爆碎，就连一颗颗数十万斤重的山石，也在那剑气涟漪之下化作漫天齑粉，消散在夜风中。
李昶不再看周昀。
转身望向蛇母，拱手道：“不知这个交代，您可还满意？”
蛇母微微撑起身子，精致雍容的面孔上浮现出怪异之色，没有说话。
李昶微微皱眉，顺着对方的目光向后看去。
只见本该死在那道剑气之下的周昀，依然笔直地站在那里，身上连衣角都没破碎一分。
李昶瞳孔微缩：“你……没死？”
“我还以为你多厉害？”
周昀嘴角咧出一道暴戾笑容，拧了拧脖子，一把抓起身旁的乌金棒，直接冲了上来：“你装你马呢？”
他速度极快。
那几个字落在李昶耳中的刹那。
乌黑发光的铁棒已经出现在李昶头顶，携风雷之势，轰然砸下！
李昶本能横剑格挡！
轰隆！
这里爆发出惊人的金铁交击之声。
地面凹陷，数百道裂纹蔓延，无尽尘埃翻滚，化作实质气浪和波纹席卷四面八方。
周遭军伍一瞬间人仰马翻。
火把被摧灭无数。
靠得近的几人更是直接被掀飞出去，撞击在山石或者巨木上，晕厥过去。
……
……
与此同时。
红山县衙前。
馄饨摊老板娘依旧躺在那里。
动也不动。
没人敢上前扶她，甚至看一眼她是死是活都不敢。
夜风寂寥。
大街上行人渐少。
直至空无一人。
几片树叶被风吹落，打着滚，缓缓落向她的身上。
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
接住了那片落叶。
手的主人是位女子，二十出头的模样，身穿一袭绛红云绣锦袍，腰系青玉带，上襟绣了一头狰狞威严的饕餮。
肌肤白皙，眉眼细长，神情却有些冷。
她俯视着地上的女人，清冷道：“还有一口气，送去疗伤！”
“交给我！”
恭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道消瘦身影上前，很是轻易将女人提了起来，身轻如燕，转眼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与此同时。
更多的身影从街道各个方向出现。
这些人有的大腹便便，商贾模样，有的衣衫褴褛，宛如乞丐，有的手上撑着糖葫芦杆，有身形佝偻的老人，甚至还有小孩。
道道细碎言语钻进少女耳畔。
商贾模样的人当先道：“烂，烂透了！”
乞丐也附和道：“整个红山县，从知县到衙役，暗通妖魔，祸乱百姓，烂到了骨子里！”
忽有几人说道：“百姓对衙门恨之入骨，敢怒不敢言，但唯有一个人例外，虽为衙役，却似乎颇受敬重！”
莫红袖侧眸看去：“谁？”
原本佝偻的老人挺起了身板，声音中气十足：“周昀，红山县人，家中原是做布匹生意，后家道中落，在衙门刑房任职……原本并不出奇，劣迹斑斑，吃喝嫖赌沾尽，但就在一个月前，忽然性情大变，先后斩猫妖，捉狼妖……
擒佘山蛇妖，当众鞭杀至死！
又独身赶往西山村，斩狼王及狼妖数十头！
就在昨日，他前往佘山脚下，烹煮蛇妖之躯，引诱蛇妖出山，接连拿下青玉蛇母诸多子嗣！”
“据百姓所述，红山知县担心蛇母报复，一日之内连发十二道令牌催周昀回城，皆被拒绝，而且派出去的人还被暴打了一顿！”
闻言，莫红袖眉头微挑，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莽夫？”
呃……
几人相视一眼，有人道：“根据我们目前得到的线索来看，此人行事……的确有几分鲁莽，但民间百姓对其评价颇高，似乎极其擅长以暴制暴！”
“红山知县催其回城不成，又派出了大量军伍，应该也是奔着佘山方向去的！”
“不止如此！”乞丐模样的人道：“红山知县曾从玄剑山请了一位蜕凡巅峰的门徒到府中做供奉，我去知县府看过，人也不在了！”
莫红袖平静道：“不管是出淤泥而不染，还是得知巡查在即，临时抱佛脚……总之，先别让他死了！”
小孩与撑糖葫芦杆的男人相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拱手道：“是！”
两人转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