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愿站在公寓楼下晃了一会儿神。
挺奇妙的。
他居然会期待回家。
哪怕是高三，开学第一天也没布置太多作业，全靠自觉。池愿显然没那个自觉，他ABCD乱选了一通，填空题1，2，根号三随便蒙完，就钻进了游戏机房。
愉快的时间总是特别短暂，池愿觉得只是摸了一把游戏机，时间的指针就落到了十点。
肚子饿得咕咕叫。
池愿无视耳麦里传来的死党恋恋不舍的嗷嗷叫声，关掉游戏机，伸着懒腰外出觅食。
然后和坐在客厅办公的沈修沅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当然，只有他在瞪。沈修沅只是抬起眼皮，风轻云淡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落回了电脑上，似是漠不关心地问：“好玩儿么？”
刹那间，空气中生出一只无形的手提溜住池愿的后脖颈，他心里慌得一匹。
沈修沅没在书房工作，而在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的客厅坐着，说明了什么？
当然是说明沈修沅是故意等着他，要逮他个现行的！
天晓得，早上沈修沅才祝他能有勇气和底气追求自由，晚上他就不干正事，沉迷游戏去了。
沈修沅会生气吗？还是会失望。
池愿紧张观察着沈修沅的神色，很快就绝望地发现，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换个人，他直接一句话“关你屁事”就结束聊天。但这个人是沈修沅，把他当朋友家小孩照顾的沈修沅啊，他怎么好用粗俗的话怼沈修沅。
池愿自以为隐蔽的打量，在沈修沅看来，明显得不得了。
沈修沅装作没发现，依然做自己的事情。
其实池愿想错了，于沈修沅而言，在哪里工作都一样，外界变化并不会打扰到他。
不过，沈修沅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如何约束一个人？爱加上一定的愧疚是最好的答案。
他私下调查过池愿，从幼儿园到高中，成绩一路下滑……并且下滑得极具规律。将所得分数占总分的比值化成百分数，可以看得出，池愿的成绩在以每年百分之三的速度下滑。滑到高中，就落成扶也扶不起来的吊车尾了。
瞧瞧，多高级的手法。
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沈修沅不相信。
他更愿意相信，池愿是故意的。池曦和秦以桁的优秀基因再怎么突变，也不会突变成一个一无所成的废物。
沈修沅大概能猜到池愿的心思——不是说不哭的小孩没糖吃吗？那我闹一闹，表现差一点，是不是你们就能哄一哄我，给我一颗糖尝一尝？
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简直是在胡闹。
还是猜测，沈修沅并没有告诉池御锦。
迷途知返的小少爷和故意作天作地不听话的富二代，沈修沅想，池家更能接受的或许会是前一种。
客厅安静下来，只有不轻不重的键盘声。池愿听得头皮发麻，手心被抠出了好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他试着开口：“沈修沅。”
沈修沅手指都没顿一下。
“沈叔叔。”
沈修沅没反应。
池愿心一横，咬着下唇，别别扭扭喊出那个称呼：“哥。”少年脸皮薄，喊完连眼尾都臊红了。
好在有效果，沈修沅按下enter键，转头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嗯。”
池愿张张嘴，干巴巴解释：“今天开学，作业少，我写完才玩的。”
“而且，我没玩多久。”这句话由于底气不足，池愿说得很小声。
“我似乎并没有告诉过你，我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客厅顶灯洒下的光线太强，沈修沅又戴上了眼镜，镜片下的桃花眼微眯，狭长的眼尾引走了池愿一半的心思。
池愿盯着那处，听见沈修沅接着说：“所以接下来的话，我只和你谈一次。你听不听，以后都跟我没有关系。”
沈修沅停顿一下，微微勾了下唇，“话是这么讲，但我个人确实更希望，你能听一听我的话。”
池愿呆呆点头。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池愿都沉浸在沈修沅的洗脑中，洗脑内容大概是《论好好学习对高三学生的重要性》《不学习会得到什么》《世界上不止学习一条路，但学习一定是最轻松的一条路》《如何平衡学习与娱乐》……
都是老师常挂在嘴边的话，池愿听了十几年都没听进去，却在一个平常的月夜，听进去了大半。
“这些都是废话。”沈修沅把电脑放在茶几上，站起身走到池愿身边，从兜里掏出了个会反光的东西别在池愿的胸口，“也许十年，二十年，你才能懂。谁都有犯傻的过程，我有，你的舅舅也有。但是池愿，不管你能听进去多少，又能理解多少……”
沈修沅拍拍池愿的胸口，放柔语气说：“永远不要做注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你的未来从来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你自己。”
只是为了你自己……
池愿暂时承受不住这句话的重量，他眨眨眼赶走眼眶的涩，头低下去看着胸口的亮晶晶，问沈修沅：“这是什么？”
沈修沅说：“男人的勋章。”
池愿：“……”
感受到他的无语，沈修沅闷头笑了一声，“逗你的。是我高中获得的第一个奖章。”
奖章是有些老旧的款式，底部用瘦金体刻了沈修沅的名字。
沈修沅应该送去保养过，看着很新。
“为什么给我？”
“不是给你。”
池愿抬起头，眼里明晃晃多出来几个字——不是吧，你可真小气。
沈修沅失笑，“是在跟你做交换。你需要拿到同等重量的奖章跟我做交换才可以。时间不限，什么时候都可以。”
池愿直觉这枚奖章背后的故事不简单，下意识想退却，“那我……”
“不可以不要。”沈修沅微笑，“不然我马上让人把游戏机拆了。”
士可杀，游戏机不可拆。
最后池愿不情不愿地妥协了。
触碰着奖章坚硬冰冷的边角，池愿心想：反正时间不限，他现在做不到，拖个几十年再交给沈修沅也是一样的。
只是那时候，他和沈修沅还会有联系吗？
池愿不知道，但他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