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诶，你可别给我扯什么深奥大事上啊，我那次和你论天下事可从来没有过别的意思，我只当你是朋友，拿那个开导劝解你而已”

    “毕竟朋友嘛，就是谈天说地随便聊的”

    “至于那次你通过我的话联想到什么、领悟到什么、跟最后做出了什么，这些全都跟我没一文钱关系”

    辛来一愣，然后眼含笑意的看着他，不再扯这个话题了。

    端酒同江言碰了一下。

    “好，不说这个~”

    砰~

    咕咚咕咚~

    “嘶~这酒…真他嘛不错……”

    “你是怎么做到将温和恬香的竹叶酒给搞成辛辣酸爽的朝天椒的？！真是鬼才啊？”

    江言用痛苦面具来表达着此刻的心情。

    辛来同样好不到哪去，他酒甚至都没喝完，就辣的满脸涨红。

    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呼~这不是为了应付你嘛~”

    “呵呵，我谢谢你全家啊……”

    …………

    两人推杯换盏，对着明月相酌。

    此刻已然是酒过三巡，独自面对辛来，江言的话匣子算是彻底打开了。

    这一路上遭遇的心酸快乐便也有了倾诉。

    辛来默默听着，时而哈哈大笑，时而皱眉担心，听着江言这三年在外面的遭遇，也是乐在其中。

    月华如轻纱般洒下，照亮了窗下对饮的两人，透着些朦胧，带着点梦幻，如一幅优美的画卷。

    ………

    夜深…万籁俱静…

    江言单手斜倚在桌上撑着额头，表情平和，嘴角带着一抹嗤笑。

    “想喝趴我…我就算是不作弊，你也别…别想喝趴我~”

    辛来有些狼狈的趴在桌上，看起来不省人事…

    两人桌下摆满了空酒坛~

    而墙角还有五六坛没开封呐。

    辛来脑袋不动，眼皮不开，但手却抬起来了，成爪状无力摇摆。

    “喝…再喝…喝…”

    “呵呵~喝个屁的喝，你要是现在能支棱起来，我直接当扬！把这盘子给！”

    啪的一声！

    辛来一把站起身，目光灼灼双眼明亮。

    江言默默把自己口中的话咽了回去并打了个嗝。

    “你~刚…刚才说什么？”

    “你真帅，噢耶”

    辛来一摆手，表情飘忽。

    “帅又能怎样~我已经不是个完人了，又能怎样…我现在是个废人…”

    说着又一屁股跌坐回原位。

    江言听罢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歉意，那惺忪朦胧的眼眸睁开，脑袋轻轻歪斜，就这样看着他。

    “废人又怎样~完人又怎样？这不都是你自己选的嘛？”

    辛来有些痛苦的捂着头：

    “废人…很好，成为废人后…我终于能感受到你口中所说的圣人心境了…”

    “心无旁骛…空无一物…知行合一…以理治国…法不存私…”

    “能有今日，全赖于此…我当时也不曾感到丝毫悔恨~”

    “因为…我切身处地的感受到了所谓圣人心境的快乐…那种看穿万物…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呵呵…”

    “可是我后悔了…我现在后悔了~”

    江言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单手托着下巴，那双被酒辣的嫩红的双唇上下张合。

    “当废人确实是最快达到圣人心境的方法，不过这样太直接，会把自身情欲彻底斩断~”

    “也就是说无法回头~不过你斩断之前体验过，所以问题也不大~”

    “但是以完人之心致良知，最后身随心动，这才叫知行合一，你这样~终究是差了一点”

    “不过这样做，最后也只会慢慢归于虚无恬淡而已，其实也挺好的~”

    辛来的身形停止晃动，一双眼眸变得淡漠如雪，冰冷而刺骨。

    里面再没有了情绪波动。

    接着缓缓坐直身体，抬起右手，五指依次张开又握紧，脸上始终没有显露任何表情。

    “挺好？~”

    “江言~我这双手沾了多少的血，我已经记不清了~”

    “但我知道我要这么做，我很纠结，我做了”

    “面对皇室成山的书阁，我知道我该学习，这很枯燥，我做了”

    “当我身体孱弱，需要习武以壮身，这很煎熬，我做了”

    “当我立足未稳，家人被宦官世家所擒获时，我知道该放弃他们，我很痛苦，我做了”

    “身体已经烂醉不起，可我知道应该继续和你谈天说地，我做了”

    “我能用清晰的思绪去掌控身体，同时我也知道我每个时候该做什么，并且我都会去完成他，心无旁骛的完成他，不受任何外界刺激所干扰，不以内心任何情绪所刺激”

    “直至完成他，等待新的“知”，然后去完成……”

    辛来自言自语，然后扭头看着江言。

    “这就是你口中的知行合一嘛？那位王阳明先生，是这种境界嘛？”

    江言神情显得有些恍惚，眼神迷离，仿佛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墨发如瀑般散开，垂在桌前。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那只是我口中又一个故事而已~”

    辛来动作为之一顿，表情依旧，目光微凝，面上未起一丝波澜。

    “是你给我描绘了那幅精彩绚烂的图景，是你滔滔不绝讲述了那段宏伟壮阔的历史，那里面的人物是如此耀眼，我不相信这只是你口中的故事”

    “噗~故事就是故事啊~你翻看过三元的历史，有发现过一个类似的嘛？没有啊，所以这些只是我编造的故事，为了让你振作起来的故事而已~”

    江言好笑的看着他，而辛来轻轻眨眼，竟没再多问。

    内心一个声音在此刻告诉他，要停下来不能再问。

    于是他便住嘴了，纵然是他再想要知道，也仍旧会闭口不言。

    他已经困在江言那四个字里面了~

    “我觉得，这不是那位王阳明先生说的知行合一。我现在就像一具被操纵的行尸，每一步都按照指令进行，不会出错，也不会有波澜”

    “完人之所以很难做到知行合一，是因为世俗的欲望太过繁多，影响人心”

    “而我断绝情欲，自然而然避免了大多数干扰”

    “但这样做后我才发现，精神失去了情欲的干扰，反而渐渐无了生力”

    “外界的刺激与我而言所产生的情绪也越来越少，喜怒哀乐，我都很难生出了~”

    说到这辛来微微一顿，然后伸手端起酒壶猛的灌了一口。

    “哪怕与你初见，我能产生的情绪也都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