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瞥是那男人惨白的面孔，仿佛他真的隔着千万时光，看到了自己的冷笑。

    ——亦或者是，当初的她，确实也在冷笑。

    再次睁眼时，面前还是那个黑夜，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只剩下虫鸣声嘲哳。

    那些记忆混乱无章，这一段后还有些细碎的记忆，像一部电影摔成零散的一幕幕，在角落里堆积，如果要挨着排查，那工作量未免有些太大了。

    ——还是先看副本吧。

    叶彤定了定神，把注意力全放到了副本里。

    这里本来就比较潮湿，夜风一吹，阴冷的空气在她周身打转，吹得她头脑分外清醒。

    刚才的那群人，是无人区中的野人吗？

    看样子是的，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兽皮，拎着的是木头或者骨做成的武器。

    这算是那个“杀手”吗？

    好像不是的……这群人虽然瞧着凶狠，可也没到【B级副本boss】的那种地步。

    就算是副本限制了玩家们的能力，可也不至于拿出一群认知相对较低的野人来对付他们，这群人可能只是为了阻拦玩家完成前两个任务而设置的障碍。

    还有一个问题，自己分明没有申请过什么越级副本，为何会被强制拉进来？

    叶彤轻轻拧眉，一个猜想缓缓浮现在心头。

    她的脸色因为这个猜想猛然难看起来，刚要仔细琢磨一下这件事，只听一声响彻树林的枪响。

    她手一哆嗦，脸上的疑惑霎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警惕。

    心脏砰砰直跳，带着太阳穴和手指也因为这个颤动。

    凌乱的脚步声和呼救透过隆隆血流声传进叶彤的耳中，她从墙边的小门悄悄探出头去，发现一个步履蹒跚的玩家。

    他捂着小腹，跑得满头大汗，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手捂着的地方隔着衣服渗出一片殷红，应该是受伤了。

    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是个熟人，单手拎着一把枪，脚步从容，带着弑杀的笑意。

    是牧夜。

    但他哪里有些不对。

    此刻的牧夜看起来更加年轻跋扈，眉宇间尽是高高在上的睥睨，他拎着枪，轻轻往不远处的土坡瞥了一眼，正与叶彤对视，可他的反应却很奇怪。

    他好像看到个陌生人一样，眼神毫无波动，不像是刚才凑过来时那副多情又残忍的样子。

    ——就像自己原本不认识牧夜一样，副本中的这人，同样也不认识自己。

    逃命的人看到土墙后面色一喜，加速朝叶彤所在的方位跑去。

    牧夜烦躁的一咋舌，抬起枪来瞄准，在那人马上要跑到土墙边的时候开枪。

    “砰”的一声炸响。

    玩家应声倒地，血渗入土地里。

    叶彤跟着一抖，然后抬眸与举枪的那人对视。

    那人往前走了两步，又止住，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叶彤，杀气腾腾。

    看样子他想杀掉自己，她表面被吓得愣住，手却摸索了两下，将暗处的砍刀紧紧攥在手里。

    但“牧夜”只是看她一眼，并未说什么狠话，也没真的动手，再次踏着悠哉的步伐转身离去。

    这下叶彤才是真的松了口气。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满心疑虑。

    作为副本中的杀手，他好像在避着自己？是潜意识吗？就像当初第一次见到牧夜时自己的警惕。

    不过这也算是好事，若是他刚才不由分说的冲上来，此刻叶彤就算不死也得褪层皮。

    她把砍刀紧紧捆在手上，做完了这些后看了眼墙外死不瞑目的男人，无奈一叹气，原地躺了下来。

    墙外只是平静了片刻，就又响起轻轻的响动。

    此刻副本中的危险因素已经出现两个，第一个是那群衣不蔽体的野人，第二是拿着枪的牧夜。

    ——可作为雨林，最危险的永远不是人类。

    适应了这种接连不断的危险，叶彤好像也变得有些麻木了，她半眯着眼，听外边的声响由远及近，等到声音彻底消失后，她侧过头向外瞄了一眼。

    尸体已经不见了，松软草地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兽爪，应该是什么大型猫科动物。

    行。

    又多了个危险因素。

    她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看着树杈之间的月亮，眼前逐渐模糊。

    ——

    她是被雨滴打醒的。

    醒来时周围已经浸满了雨水，土墙被淋湿，有倾塌的迹象，干硬的土地也变得泥泞起来。

    雨林中的降水来的又急又烈，像一盆水倾倒下来，所幸有枝叶稍作阻挡，不然叶彤会更狼狈，说不定已经被埋在了这些土下。

    她看了眼身上的泥巴，晃晃悠悠站起来，开始找支撑墙体的材料。

    从墙内出来，她看着草地上零碎的人体残肢，脚步顿了顿，弯腰捧起泥土，将那些肉块掩埋。

    雨会掩盖气味和踪迹，这样一来，那猫科动物暂时应该不会闻着味道再回来的吧？

    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在附近走了走，观察了一下这边的树木，拾了好多地上还算厚实完整的大叶片。

    待收集的差不多，叶彤便淋着雨盘腿坐在地上，把一片片大叶子沿着纹撕成长条，一片挨一片的衔接起来，再用垂下来的藤条一点点捆好。

    她抬头看了眼土墙，衡量了一下大小，又低头去做这件事。

    人们都慌乱躲避，只有叶彤端坐在雨中，水顺着头发和脸颊滑落，连睫毛上都挂着小水珠，但她的表情格外认真，做的也分外专注。

    阿发因为避雨，偶然路过这里，多看了她一眼，他实在想不通她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一会儿拿着一条焦糊起火的鱼，一会儿坐在雨里做手工。

    看起来不像是个精神正常的人……

    他犹豫良久，走过去拍了拍叶彤，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这人问的好生直接。

    叶彤被打扰，透过雨滴直直看向阿发，没有回答，却跟着抿嘴一笑：“生存呀。”

    两人一个问的莫名其妙，一个回答的莫名其妙。

    叶彤扭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只是她似乎察觉到，沉寂许久的系统，再一次打出了一串颇具人性化的乱码。

    于是她转过头，上下打量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阿发，笑容有些真诚起来：“要一起吗？”

    阿发蹙眉，虽还不理解，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跟着坐下，也学着叶彤那样捆起叶子来，心中却纳闷，自己难道曾经和她见过吗？她为什么如此信任自己？

    叶彤实在是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认为能让系统产生情绪反应的人，一定不简单，情急之下只能找了个借口，把他拉住，到时再找机会试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