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裹挟着冰雹，如密集的子弹倾斜而下，城市的道路瞬间被雨水淹没，冰雹混着雨水敲打在地面和建筑物上，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逐渐冰雹没有了，只是雨水在不停的落下，路灯昏黄的灯光越发朦胧微弱，马路上的积水已经漫过马路牙子，两旁的绿化带也被积水淹没了。

    整个城市静默地沉浸在水中，默默承受着这扬雨水的冲刷洗礼，这扬雨仿佛让城市披上一层薄薄的轻纱，烟雨迷蒙。

    当人们从睡梦中醒来，看见的将是一个干干净净的金昌，雨水带走了建筑物以及绿植表面的尘土和污物，让这个城市焕然一新。

    雨水裹挟着冰雹噼里啪啦拍打着二楼楼顶，硬生生把兰宝从睡梦里惊醒过来。二楼楼顶是石棉瓦，历经多年风吹日晒，年久失修，兰宝担心会被冰雹把房顶石棉瓦拍碎，这个房子是二手的，买来时候已经在这条街上存在了很多年，前房主从来没有做屋顶防水，兰宝决定把工作室开在这里的时候，上下两层，工作照顾孩子都不耽误，想着往后一个人带孩子怎么方便怎么规划，金昌也是个雨水的不多的地方，一年也下不了多少扬雨，就把屋顶防水这事情忽略了。

    她思索片刻，回头一看朝北靠墙的柜子上已经有积水，水里混合着白灰墙皮屑，兰宝起身找了两条旧毛巾，把水堵在柜子一头，在柜子下面接了塑料盆子。

    兰宝到儿子的卧室，儿子嘴角微微上扬，呼吸平稳均匀，小小的胸膛伴随着呼吸轻轻的伏起又轻轻落下。她回自己的卧室，把接水的盆子朝柜子底下推了推，熄灭床头灯回到儿子卧室，她轻轻把孩子身上的被子往另一边搓了一点，面对儿子侧躺下来。

    她担心打雷把儿子吵醒，一只手臂轻轻环绕在儿子头顶，手掌捏成空心拳捂在儿子耳朵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兰宝睡着了，再醒来时儿子已经蹦蹦跳跳的在床上玩手机了。

    兰宝问儿子几点了，问了一遍，诺凡玩的正起劲，顾不上回她。她又问几点了，诺凡把手机扔给她，自己跑下楼，到一楼打开电脑打游戏去了，兰宝半闭着眼睛摸索手机，拿到手机一看已经八点半了。

    起身煮了牛奶蔬果汤圆，里面放了一把坚果，端给诺凡。这才上楼洗脸刷牙。这期间兰宝没有想起安文，直到感觉身上微凉，下楼给孩子送长袖T恤时看见书架旁边的小圆桌上的半瓶红酒，才想起安文。昨天以及之前发生的小小期待渴望都已经像过去很多年，昨天发生的，她几乎要触及到他，他和她之间如此靠近，在一个小小的工作室，面对面隔着一个窄窄的茶几，他们吃饭，话很少，都似乎有点局促紧张，这一些那么真实，只隔了一夜已经变得遥远起来，那种渴望与靠近他的冲动也荡然无存。

    成年人爱情可以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她心间那抹色彩已经不再艳丽，兰宝的内心像被这扬雨水冲刷过一样，那种渴望一个具体的男人的小悸动已经消失殆尽。

    她想，如果安文不会再联系她，和他之间在这个小小的城市再无交集，他们蒋是生活在这里老死不相往来陌生人，如果她愿意，一个电话，或者一个信息，下一秒他们都可以肌肤相亲，不问过往，不许将来，也可以相安无事的享受一时的欢愉，可这些不是如今的兰宝想要的，也过了不问过往，不承诺将来的年纪。如今她有孩子，她不想拖累别人，也不愿意让别人觉得她兰宝是个拖累。

    亦或是这个原因，兰宝这些年都只是一个人，她的秉性是不与一个男人谈婚论嫁，不会轻易上床，迂腐而坚定，身边的朋友嘲笑她，日子把她打磨成雌雄同体，自己赚钱，养活儿子和她，还需要什么男人了。

    然而事实上，兰宝害怕背叛，害怕欺骗，她前夫杨俊，在所有人眼里老实巴交，可谁曾想把她绿了一年，在孩子还在襁褓中，正需要男人照顾的时候。对前夫的恨意转嫁到所有男人身上，他觉得男人一个嘴脸，吃着碗里的，还想着在别人碗里扒拉扒拉，本性就贪得无厌。

    一边渴望爱情，一边痛恨男人，她心里清楚男人永远不肯做那个例外，守着一个女人过完一辈子。她对男人没有信心，也对自己没有信心，她不能笃定有男人守着她过一辈子。

    人都是矛盾的综合体，兰宝的渴望和退缩让她活的撕裂而拧巴，不肯主动和不太熟悉的人说话，不肯在工作中谄媚拍马屁，让她的同事以及那些想在她公众号植入广告的商家经常吃闭门羹。

    兰宝伸手拿起那瓶红酒，707赤霞珠，好几千一瓶的酒，兰宝有生以来是第一次喝，因为没有太多喝红酒的经验，她喝不出好坏，就着半份饺子，花生米这样的家常菜，只觉得涩涩的，微苦。

    在这个城市，吃一顿家常便饭，喝着这样的酒，她想安文是什么样的男人，他有着怎样的过往。手指细长，手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那双手是适合被紧握的，被那双手握着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了？兰宝拿起红酒瓶鼻子靠近瓶口嗅了嗅，瓶体里深红色的液体散发出黑莓和橡木的香味。

    哦，安文我们再喝一杯吧！兰宝不能确定这微弱的声音是自己喉咙发出的，也或者这应该是她此刻最真实的渴望。

    此刻门外轻风拂过树梢，摇曳的槐树和那高大挺拔圆润的刺柏遥相呼应，南来北往车流惊扰它们清晨片刻安宁。

    需要怎么样的深情，才能像门外槐树和刺柏一样，从有生命的那一刻就这样无论刮风下雨站成了彼此的守望；需要怎么样的绝望，才能像两棵树同在一片天空下，相隔十多米的距离，相望相伴不能靠近相依，如此深情而又绝望，太过血腥了。

    人为什么不能，是太自由了吗？才不懂得坚守，坚守婚姻，爱情，家庭呢？

    兰宝拔掉木塞，一仰头一大口深红色液体下肚，空空的胃里一阵灼热感席卷全身，瞬间被呛出眼泪，红色汁液挂在嘴角，透过楼梯旁边窗户的斑驳天光，洒在她的半个身体上，让她看上去整个人都是破碎的。

    她站在原地，诺凡打着游戏，兰宝的时间此刻静止了，她大脑一片空白，洒在她身上光缓慢的移动，光之变幻，犹如蝶蛹的骤然破裂和翅膀的缓慢展开，兰宝想，倘若时间可以倒叙，倒叙到昨天，她把错过的黄昏与黎明都给补回来，一同来的或许还有对男人的爱意，以及爱人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