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打在窗玻璃上，雨水哗啦啦地往下流淌。

    “你回哪儿去？这才是你的家！”妈妈撕心裂肺地走过来，泪水一触即发。

    “妈，对不起，我一定要回去。”凌风反复强调这句话，他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

    爸爸离开后，他和妈妈相依为命。这是凌风第一次忤逆妈妈，也是妈妈第一次强烈要求他。这些天，他们反复争执这个问题。今天是旧历年夜，本该开开心心过新年的，不小心又旧事重提。

    未来要做什么，凌风还不是很确定，可他真的不想回到美国，不想经商，不想离开新安城。

    妈妈怔怔地望着儿子颤栗的后背，她想不明白。

    “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么坚决？”儿子，告诉妈妈，你不是最听妈妈的话吗？

    凌风沉默地仰起头，缓缓地拉开玻璃窗，雨水奔腾而入，打在凌风挣扎的头上、脸上和身上。凛冽的寒风也呼啸着窜入房间。

    妈妈箭步上前猛锁上窗：“你在干什么？”她赶忙跑进浴室拿毛巾出来，泪水决堤而出。

    凌风被妈妈强拉到沙发上坐下，妈妈慌慌忙忙地帮他擦水。他抬起头，凝望着妈妈。她的眼睛安静地淌着泪，她的头发——什么时候——又重新染过？黑黑的头发掩盖着艰苦的过往。爸爸离开后，妈妈一个人辛苦地打理公司，公司越做越大，妈妈也越来越累。老了，妈妈真的老了。妈妈曾经年轻漂亮的脸蛋，在不知不觉中老了。泪水划过的脸颊，洗去妆容。凌风隐约看见妈妈大大的眼袋、红肿的眼睛和长长的鱼尾纹。妈妈，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这么老了，儿子现在才发现。妈妈——

    凌风心疼地抚摸着妈妈的脸，今夜，她异常苍老。温柔地把她脸上的乱发理顺别在耳根。

    妈妈也停下手上擦水的毛巾，怜爱地帮儿子把脸上的乱发理顺。

    有多久，没这样在一起了。儿子和妈妈——

    他俩直直地注视着对方。

    “儿子，妈妈知道你心疼我。可你爸爸的公司越做越大，上个月还抢走我们公司的一大笔订单。妈妈不想被他们瞧不起，不想被嘲笑。”爸爸离开后，妈妈就是靠这份倔强硬挺下来。她是个不服输的女人。

    可是在人生的这扬戏中，怎样才算是赢呢？

    感情问题谁是谁非，凌风向来逃避去想。爸爸跟那女人离开，凌风恨他。可他又曾是那么伟岸和让自己敬仰的爸爸。儿子怎能不爱爸爸呢？他选择忘记，从此不再提起。

    没有提起，也就无所谓了解，人，也就缺少一块。

    他跟着妈妈生活，躲到远远的地方上学。

    “儿子，你早晚都得面对。妈妈老了，不能再庇护你了，你能保护妈妈吗？妈妈真的老了，累了。”

    “妈，我喜欢一个女孩，她在新安城。”我们可不可以不去争？

    “真恋爱了？那女孩一定很善良很可爱吧，所以你就不管妈妈了？”

    “没有。”

    “把她接过来一起住吧。妈妈很高兴迎接一个能让儿子幸福的女孩。”

    “……”可是，她会来吗？

    凌风想起小帆对梦想坚定的笑脸。

    还有那一天，妈妈不顾董事长的身份狠狠地扇了他同学一记响亮的耳光，只因为他叫嚷着“凌风是没爸爸的野孩子。”那晚，妈妈背着他回家，一边安慰他一边流泪。司机开着家里的车在后面缓缓跟着，那晚的路，好漫长。

    凌风停顿良久，才对之阳继续说：“我答应她半年后要回去的。”

    “带小帆一块儿走就好了，伯母那么开明，应该不会反对的。”之阳还是有点不以为然。

    “我试着问过了，小帆是不会去美国的，她以前不也说过吗？她是因为梦想才只身来这儿，我想她的梦想还没实现吧。”

    “你说她究竟有个怎样的梦想呢？从不愿说。”

    “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你说曼奇知道吗？”

    “也许。”

    沉默，之阳有些着急了：“也许小帆只是说着玩儿呢！不去美国？梦想在哪儿不能实现？”好多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你觉得她像这样的人吗？”

    “……”

    “去，代表这辈子跟定我了，代表无休止的商务和会议。这些，你觉得她能接受吗？”

    之阳被问住了，呆愣的他终于无话可说。是啊，小帆是天真到只知道去爱的野丫头，从没考虑过生活。他不忍地望着凌风以往不羁的脸上一点点失去光泽，开始责备自己没有能力帮他。

    凌风该怎么办呢？他必须做一个选择，而这个选择或许决定他自己的一生，也决定另外一些人的一生。

    凌风想起放风筝那天小帆的话，越来越迷惘。小帆灿烂的笑容，妈妈哭泣的声音，共同交织在他脑中，一片混乱。凌风一口气喝干剩下的威士忌，熄灭烟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之阳望着门口闷闷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