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阳把小帆扶进附近一家向阳的小餐厅。
窗外是游离的行人，埋头朝向各自的远方。
之阳点了许多色彩清丽和诱人的小菜和点心，还有一杯热牛奶。
“你肯定没吃饭，这些都是你平常最爱吃的。啊！好香啊！尝尝吧！尝尝？你——”
“喝些热牛奶吧，暖暖身子——牛奶有助于美容哦，再不保养小心变黄脸婆啊，抿一口？就一口——”
小帆仍旧不动。
“啊哈哈！当当当当！你看这是什么？！”之阳不放弃地把土豆焖牛肉推到小帆面前，脑中萦绕着小帆从前的嬉闹：
“我告诉你们，就应该多吃土豆！科学研究表明，土豆含有大量镇定剂，人在悲伤的时候吃土豆容易清醒，就不会自杀；高兴的时候吃土豆可以养颜。我之所以这么健健康康站在你们面前，还得多感谢我从小的亲密伙伴——土豆将军啊！还有，牛肉吃了力气大……”话还没说完就被围攻。
小帆，你不要吓我。
之阳不知所措地瞪着眼，不知道该怎样劝她，或者现在最好什么也不说让她自己静静，可无论如何不能不吃饭呀。他努力地让自己先吃起来，试图引起她的食欲。
“啧啧啧，嗯，真香啊！尝一口长命百岁啊！哦！太好吃了！”
他以前就这样成功的，他知道，小帆只要肯吃东西，吃好了，就会好很多。他偷瞄过去，不灵了——小帆静静地坐着，眼前一片模糊，没有焦点，空空荡荡的飘着，只是嘴角不易察觉地爬上一缕似笑非笑的嘲弄，只面对自己的记忆交流，很快又隐去了。
之阳定定神，又小心地夹起看起来更可口的土豆，送到小帆面前，照例没有反应，轻塞——就像封闭的闸门完全没有被掀开的可能。不想强迫她，之阳轻叹着气放下筷。目光扫见牛奶，隔着一桌暖暖的菜，之阳小心地端起牛奶往前凑，嘴唇好像是张开了！之阳激动得心头一热，关切地继续倾斜牛奶杯。
不知不觉中，以为已经喝了小半，之阳乐得咧开嘴。
定晴一看，才发现牛奶撒了一桌，小帆根本没张嘴。
之阳慌慌张张抓一把餐巾纸猛擦，心有余而力不足，小帆的外套还是浸湿一大块。之阳摔坐在半椅上，喃喃无语。
他怜惜自责地凝望着小帆，苍白的脸颊，干涩的唇，发鬓凌乱地横竖在四方……咦？什么时候起她的双手已经放在桌面上了？
小帆，你打算就这样不吃不喝下去吗？什么都不理——
——还冷吗？他把手轻轻地盖在小帆的手上。
冰热交替，心一下掉进谷底——怎么会？还这么凉……
小帆，你不要吓我。曼奇的离开对你的打击这么大吗？对不起……难道你——你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啊？对不起，我擅作主张，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让曼奇放弃，对不起，我现在该怎么办，你告诉我啊，你快点好起来，不要吓我好不好？
你知道吗？一直很感谢上天把你带到我身边，让我去偿还。当初没能好好照顾妹妹，现在不能再失去了！
你快好起来，我带你去疯，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好不好？哥哥陪你……小帆，你不要吓我——
之阳越想内心越翻江倒海，手不自觉的越握越紧，他直直地盯着小帆的眼。
忽然，又是极其缓慢的，小帆的眼睛开始一点一点逐渐恢复生机。仿佛从浩大的镜湖中，舀起一瓢疑惑、关切的水，继而变成一汪小瀑。
之阳能感觉到小帆的右手往前轻微的用力，小嘴努力着微微张开。
“呵——你终于愿意吃东西了。”之阳双眼发光，欣喜地，害怕的，右手继续紧握着小帆，腾出左手给她挑夹小块的土豆。样子有些蠢笨。
吃了！
虽说只是细细地嚼，慢慢地咽，与她平常的狼吞虎咽迥然两异。可终于是吃了。之阳心里面五味杂陈，分不清是开心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些。
小帆的右手努力往前够，双眸始终凝望着之阳，虽然还是无神却有漏不掉的关切。
哥，我看见你眼里的泪水了，别哭啊，男子汉大丈夫哭出来好丑的，我没事的，你看，我好好着呢，能吃能喝的。
中午的阳光暖洋洋的，之阳一口一口地喂小帆吃，小心翼翼的，又满载着幸福。
周围的空气也似乎氤氲起来，就像在天堂般，就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又仿佛看到妹妹幸福喜乐的笑脸，她在对我说谢谢。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安全，仿佛所有的过往都散成珠子消失一般。
饭后，之阳舍不得的静静坐着，小帆好像又笑了，那嘴角的浅笑让一切都变得好温暖。即使倾荡一生也在所不辞。
公园，初夏的午后，之阳牵着小帆，缓慢地走着。
沿途开满各色的鲜花，微风轻轻吹拂着，她们静静地摇摆，喜笑颜开。
远处传来阵阵喧嚣，像是在为某某篮球队加油喝彩。
继续前行着，经过一长椅时，小帆眸子闪过一丝震动。她不自觉地引着之阳在长椅上坐下。
“累了？”
“……”
“……”
小帆望着前方，那么熟悉，那么陌生，那是冰雪，那是绿树……
这是我和曼奇放烟花的地方啊。
“小帆，答应我一个愿望，从现在开始，闭上眼睛，心中别的什么也不要想，只有快乐。当12点钟声敲响，我会把点燃的烟花传到你手中，你再睁开眼，好吗？”
那个吻。
那个旋转木马。
头好重。小帆轻轻倚下，靠着之阳的肩，沉沉地闭上眼。
时间在流走，什么东西连绵不绝的淌出来。之阳感觉自己的肩膀凉凉的，被浸湿一小片，一大片。他的手始终牵着小帆，从一只到两只，紧紧握着。
如果悲伤可以流泪，那么尽情地流淌吧。只要你记得起，就说明你还好好的。回忆吧，难过吧。我陪着你。
如果说什么可以恒久，那就是他们一直这么坐着，直到夕阳晕红世界。也包括回忆。
回到家，之阳熬了一锅八宝粥，盛上一碗，放在小帆面前。
“吃吧，补补身子。”
小帆痴痴地望着这碗不太好看的八宝粥。
“将就点儿，我学好久呢！”之阳挠头打着哈哈。
小帆抬眼静静地望着之阳，心疼的。突然奔到厨房里间去——拭去泪水，盛了满满一碗粥，轻轻放在之阳面前。
坐回原位，拿起筷，沁出笑，轻吟道：“一起吃吧。”
终于说话了！！！！！！！！终于笑了！！！！！！！！！！！！！
那顿饭，吃得好温馨，好投入。小帆还执意要帮着一起收拾厨房，始终微微笑。之阳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心里有些吃惊地笑着。
小帆，长大了，像个女人了。
然后又笑吟吟地撸起衣袖帮忙刷碗。之阳陪着到很晚，看电视，学画画，吉他伴唱，直到小帆终于支不住疲倦地睡下。之阳帮小帆盖好被子，愣愣地望着。红肿的眼睛，斑驳的泪痕，翕动的双唇，之阳忍不住伏下身，在小帆的额头轻轻一吻——然后，滑落至她稀薄的嘴唇。长长的，久久的。
妹妹，安睡吧。
轻轻扣上门，准备离开。
脚步不由地漫至曼奇门口，拧开门，依旧空空如也。不舍之情这才缓慢地梳理而出。
走了，是真的走了。为什么会想到离开呢？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