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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乞丐蹲坐在茶楼旁，眼巴巴望着来来往往的官老爷贵娘子们，指甲缝里藏着泥的手高高举过头顶，颠颠儿得希望有哪位心肠子软的贵人，能随便从荷包里抠出那么些许，赏给他们。
“叮。”
小乞丐们的眼神瞬间亮了，是铜板子入碗的声音，刚想去看入了谁的碗，又是连着的三声！
“贵人！谢谢贵人！”
他们抬眼望去，当时便惊了。天天缩在这戏院旁，美人儿见的不少，但这么美的当真是少见！
猩红的口脂衬得皮肤更加白皙，阳光洒洒地落在她脸上，虽是一袭白衣却衬得天地无色，在她低头的瞬间，几人仿佛看见了天上的仙女，怕是话本里的神仙上人也不过如此了。
女子低头看了看几人皮包骨的肩胛与面庞，又从怀里掏出几个油纸包好的馕饼出来。
“虽然挺不想给的……”女子语气不舍，但见几个孩子如饿狼般的眼神，终究还是递给了他们。
“哎。”这年头战乱不断，落难流民是越来越多了。她叹了声气，转脚走进了茶楼。
顾蓁走至一张空桌旁，小二十分有眼色的靠过来。
“客官要些什么？”
顾蓁掏出荷包，数了数里面的银钱，拿出了一锭银子，说道：“上壶雨前龙井，来盘瓜子，剩下的钱，去给门口的小乞丐买几个包子。”
想了一下，又掏出一块碎银子甩到小二的怀里。
见到银子的小二眉毛快扬到了天上，赶忙将钱搂住，然后用袖子蹭蹭桌子，喊道：“好嘞！客官稍等！”
茶楼正中央的说书人抚尺一震：“诸位且听，且说那前朝女官，风头无量……”
这说书人刚开了头，顾蓁便感到高束的辫子被人扯住，正生气着准备骂去，谁料一回头，竟是个熟人。
顾蓁本来发怒的表情瞬间挂上讨好的笑容：“哈哈，那个……也来听戏？一起一起！”
黑无常有些无语，他是知晓眼前这位白无常从前的仪容体态的，端正方仪，亭亭玉立，典雅间似有若无的透着些许上位者的威严。
他接了阎王令去调查，得知她在人间的身份后便明白这如同用量尺量过一般的姿仪是从何而来。
内廷女官顾氏，当真不一般。
不过当时的那双眼眸，满是无尽的思念与孤寂，那时候的她是个在人间活了整整百年的新魂，但她似乎只有肉身老去，魂魄仍是桃李之年的模样，面若凝脂，青丝及股，如柔荑般的玉手搭在身前，用那双不合面容的深眸凝视着他，微微俯身：“顾氏阿蓁，见过无常大人。”
那声清丽悠扬，却又如同地府的忘川水一般，载着悲凉与沧桑。
那是黑无常见过最凝实的魂魄。后来阎王告诉他，那样的魂魄，定是有天材地宝傍身，且日日不离身边方能养得。
再看如今，眼前的顾蓁像是脱去了繁文缛节的枷锁，没了沉重的镣铐与负担，她倒是能真正的释放了本性，眼眸里没了孤寂，满眼清澈，灿然如星辰。
倒是许久没见过这样干净的眼睛了。
黑无常追忆从前的神思被顾蓁的话语打断。
“喂？”顾蓁伸手在黑无常眼前晃了晃。
黑无常抓着辫子的手骤然收紧：“这才上任几天就溜号？赶紧跟我回去！”
“哎呦呦，”顾蓁的头随着黑无常的手偏去：“轻点儿轻点儿。”
看着她的怂样，黑无常突然想起之前阎王对他说的话。
“不过你要多注意些她，能成功上任无常的人，都不简单。”
万鬼齐哭，能撑下来的人确实不简单。
黑白无常作为地府的勾魂使，若是没了不可搓灭的心性自然不行，不然魂魄还没钩到，便被厉鬼尖啼震散。
“快随我回去，明日便是人间的中元节，你今晚要和我去鬼门关那儿守着。”
顾蓁惊讶道：“都已经到了中元节了啊！”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地下同岁。
“我知道了，不会忘记的。”顾蓁晃了晃脑袋，自从上任无常后，这日子总是过的糊里糊涂的。
子时，顾蓁来到鬼门关前，黑无常已经到了，正背对着她，将要开门。
似是察觉到了顾蓁的到来，黑无常微微偏头，沉声道：“时间到了。”
说罢，手上猛地一推，一股凛冽的寒风掺着沉郁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风自鬼门关外的那片黄沙吹来。
有一个传说，那片黄沙里设了阵法，孤冷无垠，阴风肆虐，将这黄沙吹得漫天飞扬，似是要冲破这片天的，夹着哀魂悲鸣回到人间。
入眼尽是黄，再无其它色块的装点，别说是枯木了，就连枯骨也未曾发现，虽然没有羌笛怨柳，但一定是春风不度。
无人知晓这片黄沙有多宽，有多广，只是在传说里这片天地是禁地，却也是妄想回魂之人的福地。
魂魄一旦入了地府，除非轮回否则再不得入人间，这是天地的法则，但似乎这天总是喜欢留下一些虚无缥缈得如同仰望天空时看见的星子一般的希望，令世间万物飞蛾扑火般的奔赴。
据说一个入了地府的魂魄要想回到人间，只要在鬼节子时越过鬼门关，穿过黄沙，就可以磨去鬼气隐入人间，便是阎王也寻你不得。
没有人知道传说的真假。
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黑白无常在这儿不仅要勾回涌入地府的新魂，更要与判官一起拦下那些执念犹存的鬼，不让他们踏出鬼门关一步。鬼节子时，鬼门大开。
昏黄的苍穹笼罩着这片天地，在与枯黄沙砾交际的边缘，陡然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忽地一只寒鸦猛窜至上空，盘桓不去。
顾蓁心想：那便是新魂了吧。
只见黑无常将招魂幡招至手中，暗暗注入法力，霎时间，惨白的旗面攀上血红的丝线，那丝丝缕缕的线飞快地达到旗端，又如同活了一般的脱离的招魂幡，直逼新魂，一圈一圈的锢住了他们。
“收！”他紧紧握住手上的幡柄向后一扯，那些圈住魂魄的红丝线猝然收紧，像是要将这些魂魄拦腰斩断，眨眼间，本是布满天际的魂魄就已经消失不见，漫漫黄沙又归于平静。
招魂幡是个法器，里面自有一番空间可以容纳这些魂。
黑无常将幡面已经被红丝线爬满的招魂幡递给顾蓁。
黑白无常向来分工明确，黑无常负责收魂，白无常则负责这些魂魄的归处。
但此时顾蓁呆愣愣的立在那儿，宛若一个木偶玩意儿似的。
黑无常迟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掌在顾蓁面前晃了晃：“喂。”
“这就……完了？”顾蓁的语气里略有惊疑。
“不然呢？拿好了。”黑无常将招魂幡丢给顾蓁。
顾蓁心想：这职务如此轻松，难道我以后要过上近似于混吃等死的日子了？
莫名有些小激动。
察觉出黑无常的不耐，她赶紧动了神识进了招魂幡之中。
眼前骤然漆黑，百鬼惊啼在耳边炸开，像是针一般直钻入脑。顾蓁稳住神魂，堪堪睁开了眼。
本是盘桓在百鬼之上的寒鸦消失不见，只有那些不甘心的魂魄疯狂挣扎，想要逃出这一番天地。
白无常需要带魂魄去奈何桥，顺便像大米里面挑虫子一样挑出不寻常的魂，另作安置。
但不寻常的魂当真不多，百年也未必遇见一个。听那些小鬼们说，